初冬的晨雾还未散尽，古籍馆的暖气片上堆着林夕的羊绒围巾。
程越站在临摹台前，看少女用紫毫笔尖蘸取朱砂，在瓷青笺上勾出《营造法式》的卷草纹。
她的手腕悬得极稳，笔锋转折处却突然颤抖。
"这里应该用双钩法。
"程越不知何时己站在她身后，带着松木香的气息笼住半方书案。
他虚握住林夕执笔的手，指节抵住她微凉的掌背，"看，笔杆要倾斜三十度..."林夕的耳尖在晨光中透出珊瑚色。
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里，她听见身后人喉结滚动的声音。
程越的卫衣布料擦过她肩头，温热呼吸扫过她鬓角的碎发："斗拱的卷杀曲线就是这样演变来的。
""程同学对纹饰也这么了解？
"林夕故意让笔锋歪斜，墨迹在瓷青笺上洇出红梅般的痕迹。
程越急忙去抢救字帖，手背撞翻砚台，朱砂墨泼上他挽起的袖口，在冷白皮肤上蜿蜒成血色溪流。
两人手忙脚乱收拾时，老馆长抱着宣纸卷轴进来："小林，下月书法展需要抄录的《园冶》残卷..."话音戛然而止。
老人扶了扶眼镜，看着满脸通红的年轻人和染血的衣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现在的古籍修复，都这么热烈了？
"雪落无声的周末，程越带着烫伤的左手出现在古籍馆。
林夕盯着他裹成粽子的手指，突然从帆布包里掏出个青瓷小罐："这是用白芨和黄连调的烫伤膏，原本是修书时..."她顿了顿，低头挖药膏时睫毛颤得像受惊的蝶。
程越闻着清苦的药香，感觉少女指尖在掌心画圈的动作比任何古建测绘都更精密。
窗外雪光映得她鼻尖发亮，他突然开口："要不要去看真正的宋代建筑？
"三天后的清晨，林夕在公交站台看到抱着暖手炉的程越。
他穿了件靛青色冲锋衣，衣摆沾着木屑，像从古画里裁下的一角夜色。
"永寿寺塔正在做抢救性测绘。
"他递来暖手炉时，金属外壳还带着体温。
塔檐积雪簌簌落在林夕的贝雷帽上时，她正仰头看程越在十米高空的操作架上工作。
青年用冻红的手指固定全站仪，呼出的白气与古塔飞檐上的脊兽缠绕。
当他垂眸望向塔下那个小小的身影，测绘图纸被寒风掀起一角，露出林夕上次画的水墨小像。
"小心！
"林夕的惊呼和瓦当坠落的脆响同时炸开。
程越翻身跃下操作架的瞬间，藏在怀里的银杏叶书签飘落雪地——那上面用蝇头小楷抄着《长物志》的句子："居山水间者为上..."惊蛰前的雨带着草木苏醒的气息，林夕抱着牛皮纸包裹的《园冶》摹本穿过碑林长廊。
程越站在《营造法式》碑刻前，侧脸被青石冷光镀上一层霜色。
他正在拓印碑文的手指顿了顿，铅笔灰簌簌落在宣纸上。
"这份摹本要送去古籍数字展。
"林夕的声音惊飞了檐下的雨燕。
她展开泛着檀香的纸卷，程越的瞳孔突然收缩——摹本边栏处绘着他们初遇的古籍馆，水墨晕染的飞檐下有两个并肩的小人。
雨丝斜斜渗入碑廊，程越脱下牛仔外套罩住摹本。
体温裹着雪松香拢住林夕时，她发现对方锁骨处沾着拓印用的朱砂。
"这里。
"她抬手去擦，指尖却陷入温热的肌肤纹理。
程越喉结滚动的声响惊醒了碑林百年的寂静。
"小心！
"程越突然环住她的腰疾退两步。
轰然坠落的瓦当在青砖上砸出裂纹，飞溅的碎屑划过他后颈。
林夕的惊呼卡在喉咙里，掌心触到他脊背渗出的温热。
暮色中的碑文忽然活了，那些古老的文字顺着相贴的肌肤流淌进血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