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三十七层的玻璃幕墙,整座城市浸泡在靛蓝色的水雾里。
她后退半步,盯着刚签收的深褐色木盒——快递单上收件人姓名被水渍洇开,像团干涸的血迹。
楼道感应灯忽然熄灭,金属门把手凝着层细密水珠,倒映出她背后微微晃动的窗帘。
"咔嗒。
"铜锁扣弹开的声响惊得她手腕一颤。
檀香混着某种腥甜气息扑面而来,青铜冷光刺破昏暗客厅。
那是个巴掌大的三棱铃铛,每面都蚀刻着九重瞳孔纹路,黑曜石镶嵌的眼球在雷光中泛着湿漉漉的幽光。
铃舌是半截指骨形状,表面布满蜂窝状孔洞,凑近时能听见极细微的呜咽声。
盒底相片背面黏着半枚指纹,1983年西北考古队合影在闪电映照下忽明忽暗。
夯土城墙前的十二人队列里,第三排右侧女子脖颈处有道月牙疤,和她帮奶奶擦身时见过的伤痕分毫不差。
林夏的指尖突然刺痛,相纸边缘渗出沥青状液体,在木地板上拼出西夏文的"逃"字。
"叮——"微波炉结束工作的提示音吓得她几乎摔碎相框。
热好的牛奶在杯中泛起涟漪,倒影里突然多了道佝偻人影。
她猛然回头,玄关镜中只有自己苍白的脸,可镜面边缘分明残留着半枚湿漉漉的脚印——那是双老式千层底布鞋的纹路,奶奶住院前最爱穿的款式。
手机在茶几上炸响,未知号码。
接通的刹那,青铜铃铛突然悬浮而起,黑曜石瞳孔齐刷刷转向听筒方向。
刺耳蜂鸣声里,她听见自己骨骼发出风铃般的脆响,皮肤下泛起青铜器特有的孔雀蓝锈斑。
"二十三个小时。
"机械合成音混着砂纸摩擦声,"当昴宿星团抵达天顶......"落地窗轰然炸裂,暴雨裹着碎玻璃倾泻而入。
她扑向铃铛的瞬间,瞥见对面公寓楼顶立着十三道人影——他们穿着八十年代劳保服,手里拎着考古探铲,雨水冲刷下露出森森白骨。
最前排那个身影缓缓举起探铲,铲尖反射的冷光在她视网膜上灼出个"卍"形焦痕。
牛奶杯突然炸裂,乳白色液体在地面汇成箭头指向玄关。
林夏抓起铃铛冲向电梯间,按键面板上的数字全变成了西夏文。
当电梯门在十八楼开启时,轿厢内壁布满抓痕,角落里蜷缩着只腐烂的手,无名指戴着和奶奶相同的银顶针。
"叮——"负二层地下车库的提示音裹着血腥气。
她的白色POLO车门敞开着,后视镜上挂着串茉莉干花——这是奶奶每年清明亲手焙制的香囊。
车载导航自动亮起,红点标注着贺兰山东麓某处坐标,油量表显示续航里程正好是230公里。
引擎启动的轰鸣中,后座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透过后视镜,她看见泛黄的日记本正在自动翻页,1983年7月15日的记载被血迹覆盖,唯有最后一行小字清晰如新:"当第十三个影子开始行走,地宫里的东西就会顺着月光爬进活人眼眶。
"雨刮器突然卡在最高点,挡风玻璃上爬满蚯蚓状的血痕。
林夏猛踩刹车,发现仪表盘时钟在逆时针飞转。
当指针回拨到二十三小时前的瞬间,副驾凭空出现个牛皮纸袋,封口处别着枚生锈的考古探铲徽章。
柏油路面突然隆起,沥青如活物般缠住轮胎。
林夏摸到青铜铃铛内壁的西夏文刻痕,指尖被铜锈割破的鲜血滴在铃舌上。
霎时间所有声响都被抽离,雨滴凝固在空中形成晶莹的牢笼,车灯照亮的前方出现两道岔路:左边是正常的国道,右边蜿蜒着布满陶俑碎片的古道。
后座腐烂的手突然抓住她肩膀,银顶针嵌入锁骨传来刺骨寒意。
林夏咬牙转动方向盘冲进古道,后视镜里映出奶奶年轻时的面容——她穿着卡其布工装,左眼窝里嵌着枚黑曜石,用考古探铲在车窗上刻写血字:"别让铃铛看见月亮"急诊室的挂钟指向凌晨三点十七分时,林夏发现自己的影子开始独立行走。
碘伏棉球滚落在处置床边缘,护士握着镊子的手僵在半空。
无影灯下,林夏小臂上被铜锈割破的伤口正渗出蓝绿色液体,皮下组织里细密的西夏文如同活虫般蠕动。
更诡异的是,这些文字在瓷砖地面投射出的影子,竟在自行重组为陌生的象形符号。
"可能是金属中毒引起的幻觉。
"值班医生扶了扶眼镜,CT扫描图在屏幕上缓缓旋转。
本该是骨骼的位置,赫然显现出青铜器纹路,林夏的脊椎第三节椎体完全呈现铃铛形状。
手机突然自动播放语音备忘录,传出奶奶十年前的声音:"...考古队的规矩,夜里不能照镜子,特别是挖出青铜器的日子..."背景里夹杂着铁锨撞击声和此起彼伏的咳嗽。
林夏记得清楚,这段录音根本不存在——三年前奶奶阿尔茨海默症恶化时,早就把旧磁带全烧了。
走廊传来轮床急刹的尖啸,林夏的瞳孔骤然收缩。
透过处置室毛玻璃,她看见推床经过的瞬间,自己正浑身缠满绷带躺在上面。
那个"她"突然扭头微笑,露出嵌着黑曜石的牙齿,而推床的影子有十三条手臂。
怀中的青铜铃铛开始发烫,林夏抓起背包冲进安全通道。
防火门闭合的刹那,整层楼的电子屏同时闪烁,所有病患的心电图变成完全一致的锯齿波。
转角处的消防栓镜面里,她看见自己背后趴着个穿卡其布工装的女人——正是照片里脖颈带疤的年轻版奶奶。
地下车库B2层的承重柱上,沥青状物质组成新的箭头。
这次指向的不再是她的白色POLO,而是辆布满尘土的绿色吉普车。
车牌蒙着厚厚的沙土,但隐约能辨出"宁A·D1983"的字样——这是奶奶年轻时在考古队用的车牌。
引擎盖尚有余温。
林夏拉开车门时,后视镜上挂着的茉莉干花簌簌掉落,露出藏在花萼里的微型胶卷。
车载收音机自动调频到空白波段,坛下的青铜棺绝对不能开...老陈的血在铃铛响后变成了黑色晶体..."声音戛然而止,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和铃铛的轰鸣。
仪表盘突然渗出沥青,吉普车自发启动冲上坡道。
后视镜里,三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正在追赶,他们的影子在日光灯下分裂成十二个,每个影子的脖颈都有月牙形缺口。
林夏猛踩油门,却发现刹车踏板变成了青铜材质的铃舌。
暴雨中的国道334里程碑泛起磷光,轮胎碾过的瞬间,车载时钟开始倒转。
林夏的左手突然不受控制地在副驾储物箱翻找,指尖触到冰冷金属——是把老式左轮手枪,枪柄刻着西夏文的"七",弹巢里填装的不是子弹,而是六颗黑曜石眼球。
后窗玻璃轰然炸裂,腐臭味灌入车厢。
透过后视镜,她看见追赶者溃烂的面孔正在重组,最终定格成三个不同的自己:穿校服的十五岁林夏,西装革履的职场林夏,以及浑身缠满绷带的老年版。
她们异口同声地呢喃:"把眼睛还给我......"青铜铃铛突然发出清越长鸣,挡风玻璃浮现血色星图。
林夏福至心灵地举起手枪,将黑曜石子弹射向昴宿星团的位置。
子弹穿透玻璃的瞬间,整片夜空如镜面般碎裂,吉普车冲进突然出现的沙漠公路,车载收音机里传出奶奶清晰的警告:"别让不同时间的你相遇!"后座传来纸张翻动声,泛黄的考古日记自动翻开到1983年7月16日。
在疑似奶奶笔迹的记录下方,赫然贴着张黑白照片——身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抱着具焦尸,那具尸体的腕表显示着此刻的时间。
照片边缘用血写着:当标本数量超过十二,祭品就位。
林夏的太阳穴突然剧痛,后视镜里自己的左眼开始结晶化。
她扯下遮阳板,化妆镜里映出的却是吉普车后备箱景象:十三具裹尸袋整齐排列,拉链缝隙里伸出爬满铜锈的手,每只无名指都戴着银顶针。
沙丘尽头升起血色月亮,铃铛内壁的西夏文在月光下灼烧皮肤。
林夏低头看见自己影子正在分裂,第二个影子手持考古探铲,正将铲尖刺向她的心脏秦教授的实验室里漂浮着89种元素的味道。
林夏蜷缩在防辐射玻璃观察室内,看着那枚青铜铃铛悬浮在粒子对撞舱中。
六组激光束正从不同角度剥离它表面的铜锈,量子计算机的轰鸣声里,全息投影上不断跳动着诡谲的分子结构图。
"锡同位素比值显示铸造时间在公元前1220年左右,"秦教授的声音透过通话器传来,"但铜矿里混有铼-187同位素——这种元素直到1925年才被人类发现。
"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指划过光谱仪屏幕,一道猩红色波段突然刺破蓝绿光谱。
林夏的后颈灼痕开始发烫,那是电梯坠落后留下的星形疤痕。
她摸到口袋里的半枚青铜钥匙,发现其纹路正与全息投影中的陨石坑状结构完美契合。
观察窗突然蒙上水雾,等她擦净玻璃,赫然看见秦教授的倒影脖颈处浮现出月牙形疤痕。
"这不是地球上的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