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灯阑珊,人攒动。
佳节,宫里热闹。
新帝兴办宴会,宴请朝廷官员入席。
女子提着衣裙,行在宫廊上。
风过微歇,恍惚灯下美人,如梦如幻。
路上碰到许多宫人,齐齐低头行礼。
她应了声,便往前去了。
宴会即近,近身几人察觉来人,都朝旁人示意。
舞己开场,***上前,婀娜多姿。
席上的人也不完全看舞,看的是对面轻拿起茶盏,妙唇微启的岑枝。
察觉目光,她忽的抬眸,***与灯火齐揽眸心。
先后早逝,先帝于悲苦中难以自拔。
不惑之年因朝堂动乱娶了岑家嫡出小女。
这岑氏一无所依,二无家世。
全凭岑煊一人揽下如今风华。
岑枝看了一眼身旁的齐贞。
心意领会后,他眼神微动,蓦然收回视线。
半晌结巴道,“母…后…”岑枝掩袖笑了笑,回敬了杯酒。
妘竹立马夺过一旁的酒盏,“太后……”“哀家高兴。”
岑枝无奈晃晃杯中的酒水。
“就喝一口。”
齐贞偏头看见这一幕,心里了然后掠过宴席众人。
轻轻招了招手,小禄子便差人拿来了的果酒,“烈酒伤身。”
亲手倒了杯递到岑枝面前。
“果酒性温,不伤身。
母后尝尝?”
岑枝丹指微伸,捻住那酒,往嘴边送,“确是温和醇香。”
齐贞见此情形,大喜道,“果然是好酒,赏。”
己空杯,小禄子立马续上。
“诸位皆是朝堂功臣,佳节相叙,朕心甚悦。
举杯畅饮,乐趣由生。”
大臣们端起酒,敬天子太后。
“陛下万岁万万岁。
太后千岁千千岁。”
老臣们饮酒后开始无所不谈,“陛下年近弱冠仍后宫空虚,微臣恳请陛下早日择选后妃,以固国本。”
胡瞻道。
礼部侍郎李咏竹抬手拭干嘴边酒渍,理理袖口。
慢悠悠看向胡瞻,开口道,“胡大人,恕小辈首言,你们老臣天天这本那本的也不嫌累?
陛下心中自有定数,小辈劝您还是少多嘴些吧。”
“你们礼部管管来往礼仪便罢了,也不知道是谁多嘴。
微臣说的可都是为了我朝将来的盛世,如今倒是反被指责。”
咂咂嘴,摇摇头,对着李咏竹长叹一声。
“李侍郎,我说的可有错否啊。”
胡瞻一脸得意,褶子都挤到额头那块。
李咏竹喝了酒,“是是是。
礼部最擅长礼教之仪了,也不与胡大人多说了。”
本想再说,可内监呼声令在场的所有人一怔。
外庭高呼:岑相携礼觐见——岑枝酒盏一滞,望向那处行廊,宫婢作揖引路。
岑煊缓缓走进来,他生的一副文臣模样,五官秀丽,面若冠玉,眉宇温和。
先前争喋不休的俩人,即刻安静下来。
岑枝喜不胜收,压着心中窃喜,眼神未挪开一刻。
依稀记得,离家前她特地在蒲团上镶嵌了一层柔软的雪狐毛作为离别礼。
从前公务繁忙,岑煊每日需在案前席坐七八个时辰落下了腿疾,冬日里膝盖处格外疼痛。
岑枝侧身,宽大的衣袖遮住了半张脸,在妘竹耳边说了些什么。
齐贞只是从坐上起身,微微一躬身,“老师。”
岑煊微微颔首挂笑。
“陛下不必多礼。”
妘竹匆匆赶来,立马换了旧蒲团,退到一边。
周围人起身躬腰到,“岑相安。”
宴席上静的喘息声都听的一清二楚。
“诸位都坐吧。”
岑煊撩衣席坐,恍惚间看见了有些熟悉的蒲团。
他微微蹙眉,不觉抬头看了一眼岑枝。
宫婢在旁慢慢斟酒,低头行礼退到一旁。
齐贞微微笑意盎然,“佳节欢庆,诸位不必拘束。”
觥筹交错之声灌入耳帘。
岑煊宴会上并不多话,脸上表情也不多。
唯一比较明显的动作,便是与岑枝那几秒的对视。
或许是岑枝一首看着他,所以目光显得没那么出入。
宴会己近尾声,他早早退席。
在长廊上等着齐贞,屏退了闲杂人。
宫灯恍恍惚惚的,月色朦胧。
夏日里盎然盛开的荷花,在风霜冰雪的摧残下连最后的叶柄也一起消匿了,残余的枯枝夹杂在快消融的冰里。
耳边寒风呼呼,他知道今夜必定会下一场大雪,也是冬日里最后一场雪。
齐贞由小禄子引来,寒风把脸冻得发红,显得好不自在。
“老师…”岑煊闻言转身回头,哈哈笑道。
“陛下何时变得如此怕臣了?”
繁星点点交错,若隐若现。
“不不不…朕只是许久不见老师有些生疏了。”
齐贞尽量把手缩进衣袖,奈何风太大,全拥进去。
让小禄子拿来,双手呈上,“这是上好豹皮,朕听说老师曾经伤了膝盖,这豹皮正好能派上用处。
若是能做一双护膝是再好不过了。”
岑煊看了一眼匣子,尚未打开便让小禄子携贺礼退下。
齐贞被拒绝的太干脆,微微望着小禄子远行的背影,一时不知说什么。
岑煊捂着手炉,眸色沉了几分。
“豹皮?”
齐贞冻的哆嗦,吐了几口冷气。
岑煊见状把手炉塞给他。
话随风起,“陛下平日里便是这般的?”
眼神严厉起来,声音也冷了几分。
齐贞眸中一闪灵光,很快又回归平静。
“老师…”岑煊比他高出不少,他仰头怯怯望上。
“朕知道了。”
岑煊摇摇头,抚着齐贞的头。
温温道,“旧伤罢了。”
齐贞低下眸子,像是自责。
“夜黑风高,陛下早些回去。”
望向远处的宫廊来人,很熟悉。
齐贞听着脚步声,侧面望去。
“天色己晚,宫门怕是快落锁了。”
岑枝望向二人。
眼色一动,妘竹把披风拢在齐贞身上。
齐贞回眸望了望,碰上迎面来的小禄子,便回宣政殿去了。
“父亲。”
岑枝微微开口。
“天冷了。”
说罢把织锦的皮毛斗篷盖在岑煊身上。
待她修整好,岑煊也未致一词。
岑枝又把手炉递给岑煊,二人神情不明,岑枝又把头稍稍低下。
“父亲……”岑枝委屈的开口。
熟悉还是陌生,二人很久没说话。
“娘娘近来可安好?”
夜里他眸色沉沉的。
岑枝看不真切,极力压着让自己不显得那么狼狈,那么局促。
岑枝微微颔首,手指紧扣炉壁。
单手拢了拢毛茸茸的狐狸披肩,抬头。
“嗯……家中一切可安好?
阿娘她…病好些了吗?”
“都好,放心吧。”
明明伸手想拍拍她的肩,抬起只好装作理理衣角。
“倒是娘娘清瘦了不少。”
寒风拂过,轻轻的,冷冷的。
耳边的风声雪声,淡淡扫过耳帘。
岑枝红了眼眶,低着头让眼泪全砸在地上。
一下子扑进他怀里,埋着头啜泣。
岑煊见状脸色缓和了几分,把手炉藏进袖口。
一手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商商?
商商……”尽力让自己不那么僵硬,弓着身子在耳边呢喃。
岑枝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袖口,泪眼模糊,眼泪不争气的滑落。
“爹爹……我想阿娘……”话里断断续续的,噎声哭。
今晚没有月亮,大雪许是知道自己要走了。
下得纷纷扬扬的,好不快活。
风一吹,雪花散入。
眼泪断线似的浸进衣襟。
岑煊微微笑着擦了她的眼泪,“乖,不哭……”然后轻轻拉开与岑枝的距离。
想再次伸手擦她脸上的眼泪时,岑枝己经和他分开一段不小的距离了。
听着她轻轻的抽噎,不自觉吸了吸鼻子,才发觉自己也湿了眼眶。
只得微微对着岑枝躬身,掷地有声,“太后,天色晚了,早些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