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爻蹲在食堂后厨的排水沟旁,手里捏着半块发霉的绿豆糕。
油污浸透了他的裤脚,混合着泔水的酸臭味,这味道让他想起孤儿院后巷的垃圾桶——那些他和弟弟翻找过期面包的日子。
"第五次了。
"云中子踢开脚边的烂菜叶,"你确定这招管用?
""嘘——"陆小爻把绿豆糕掰成两半,"老周生前最爱吃这个。
"月光从油腻的通风窗斜斜切进来,照在案板那柄豁了口的铁锅上。
上周他们发现食堂器灵暴走伤人,而唯一的线索是菜谱上反复出现的"红烧肉"。
子时三刻,铁锅突然震颤起来。
油垢簌簌剥落,露出锅底刻着的一行小字:"给阿爻留的,别让那帮崽子抢了。
"陆小爻的指尖在字迹上发抖。
那是老周的笔迹,他总把"爻"字最后一捺拖得老长,像根漏勺的柄。
"老周头?
"他轻声喊,生怕惊醒了什么。
锅铲猛地腾空而起,在墙上砸出个歪歪扭扭的"危"字。
云中子刚要出手,被陆小爻一把拦住:"等等!
这是老周的暗号——他教过我。
"记忆突然鲜活起来。
八岁那年,他带着弟弟在食堂偷剩饭被抓,是老周把两个孩子塞进面缸,自己在案板上剁了一夜萝卜。
"危字有三种写法。
"老人边剁边说,"遇上真麻烦,就画个歪脑袋的。
"锅铲开始疯狂敲击水管,谱出段熟悉的节奏。
陆小爻愣了两秒,突然跟着哼起来:"一闪一闪亮晶晶...""你疯了?
"云中子瞪他。
"这是老周哄孩子睡觉的调!
"陆小爻的声音有些发颤。
锅铲果然安静下来,缓缓在空中写下菜谱:红烧肉:五花焯水,糖色勿焦,八角三颗,加黄酒半壶,最后放...写到"最后放"时,锅铲突然抽搐着砸向冰箱。
冷柜门弹开的瞬间,腐臭扑面而来——成堆的修士制服浸泡在血水里,胸口的校徽被撕得稀烂。
"这是...失踪的留学生?
"陆小爻抓起件残破的白大褂,内袋掉出张合影。
照片上的女孩比着剪刀手,背后是墨西哥城的太阳金字塔。
云中子用数据线缠住躁动的锅铲:"器灵被怨气污染了,得找到...""找这个?
"陆小爻从冰柜深处摸出个陶罐。
罐身画着玛雅历法纹样,里面塞满沾血的论文草稿——每张右上角都印着"丙级实验体"。
锅铲突然挣脱束缚,蘸着血水在墙上写:他们喂我吃学生陆小爻想起老周布满老年斑的手。
老人总把教师餐的肉丸子藏进他饭盒,自己啃干硬的馒头。
"长身体呢。
"他说,"等阿爻当了剑仙,带我去看真龙。
"冰柜深处传来呜咽,像钝刀刮着骨头。
云中子掀开最底层的冻肉,瞳孔骤然收缩——半张人脸嵌在冰坨里,嘴角还沾着辣椒末。
是那个总给陆小爻多打一勺肉的陈师傅。
"怪不得最近红烧肉有股酸味。
"陆小爻扯下脖子上的红绳,系在锅铲柄上,"老周头,咱们得送孩子们回家。
"锅铲突然迸发出金光,食材柜里的香料自动飞入铁锅。
八角、桂皮、香叶在空中组成阵型,云中子皱眉:"他在炼往生丹?
""不。
"陆小爻往锅里倒了半瓶二锅头,"这是老周的解秽酒——喝了能记起自己是谁。
"蓝火轰然腾起,冰柜里的残肢开始融化。
无数光点从血肉中升起,汇聚成留学生们生前的模样。
墨西哥女孩的魂魄拾起照片,轻轻放在心口。
"Gracias(谢谢)。
"她的身影逐渐透明,"El profesor Zhou nos protegió hasta el final(周老师保护我们到最后)..."最后一道魂魄消散时,铁锅当啷落地。
锅底缓缓浮现完整的菜谱:最后放三克良知,两钱慈悲,文火慢炖至黎明云中子弯腰捡起块冰渣:"你手在抖。
""冻的。
"陆小爻把绿豆糕塞进锅底,"走吧,该找凌霄老贼算伙食费了。
"他们离开时,后窗传来细碎的啃食声。
月光下,几只流浪猫正在分食那半块绿豆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