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里的余火还在噼啪作响,杨素兰用竹耙将最后几块炭坷垃归拢整齐,叫住了起身准备离开的杨文斌:"哥,晚上就在家吃口热乎面吧,正好有些体己话想跟你唠唠。
晓琴,去把橱柜里的碱面拿出来,晌午压的面条现下正合适。
"说着便拽着杨文斌的袖口往炕边的矮桌前带。
杨文斌的烟袋锅子重重磕在炕沿上,铜烟嘴泛着温润的光:"国强那混小子越来越没章程!
亲妹妹的主意都敢打,他跟晓琴可是从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
"说到激愤处,烟杆在掌心拍得啪啪响。
杨素兰往粗瓷碗里撒着葱花,油泼辣子的香气漫上来:"不提他了,我想跟您合计个事。
我和晓琴毕竟不如壮劳力,总不能指着几亩薄田熬一辈子。
今儿去镇上我也看了,十字街口的凉皮凉面摊子都支起三顶白布棚了,卖针头线脑的。
我也想试试做点小买卖。
"杨文斌吧嗒着烟袋,烟锅里的火光在暮色中明灭:"你倒是瞅准了门道。
打算鼓捣些啥营生?
""咱就最稳妥的——做饼子。
"杨素兰赶忙去里屋找了张废纸按照记忆里的样子,用铅笔头在背面画起车架结构,"您看这样式成不?
车架要轻便,车轱辘得耐磨,后头加个木格子放面板和炭炉。
咱村谁家没囤着麦子食材也不用担心,我跟晓琴起早贪黑揉几笼饼子,赶早集能卖,晌午还能给镇上的工人送。
"烟袋在掌心转了两圈,杨文斌忽然笑出声:"你这算盘珠子倒是打得精。
行,明儿我就去集上寻些木料。
"话音未落,杨素琴端着热气腾腾的面碗过来,:"舅舅,您尝尝我做的炝锅面,猪油搁得足着呢。
"木门被推开时,杨素兰正挑起一筷子面条。
王美云和李国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跛脚男人,贼眉鼠眼的目光正往晓琴身上扫。
杨素兰指尖发紧——这双眼睛的主人,正是上辈子把女儿打进医院的罪魁祸首。
"婶儿吃着呢?
我跟国强明儿就去开介绍信,这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我也替晓琴谋了个好出路,这是张强,他叔叔是我们供销社的主任,今天特意带他来认个门。
"她推了推张瘸子,后者慌忙把铁皮罐头往桌上一墩,黄牙在灯光下泛着水光:"婶儿放心,我家在镇上有三间砖瓦房......"话没说完,眼睛又黏在晓琴挽起的手腕上。
杨素兰垂眼搅了搅面汤,油花碎成一片:"你们结婚的事我不管,晓琴的事没得商量。
"倒是知道他们不可能死心,就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是看到分家狗急跳墙了吧。
李国强一看他妈这态度又火了,他不明白一天时间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以前他妈对他是要啥给啥,现在像个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妈!
你以后总要靠我养老吧,难不成你要靠一个嫁出去的丫头片子给你端屎端尿?”
这话像把钝刀,在杨素兰心口划了道旧疤——上辈子她才刚瘫痪在床就被送回老家自生自灭。
指望这俩白眼狼她还不如指望个狗。
杨文斌抄起旁边的凳子就砸过去,刚好砸到李国强膝盖上,疼的他一个踉跄趴到地上“你这说的是人话?
畜生都比你强!
你十岁你爸就走了,是你妈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现在长大了,出息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你也说得出口!”
看着李国强被打,王美云也脸色难看,俩人毕竟是有感情的:"婶儿装什么糊涂?
三百块钱彩礼都收了,今这就不认账了?
"来之前就怕事情有变,王美云让张瘸子先把彩礼给了李国强,这蠢货倒是真喜欢李晓琴,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杨素兰突然撂下筷子,瓷碗磕在桌沿迸出裂纹。
她盯着王美云从,"我记得上个月你偷拿库房的花布,还是李国强从我这拿钱替你补的缺。
这会倒拿彩礼说事强迫我嫁女儿不成?
这彩礼谁拿了谁自己去嫁!
我女儿不嫁。
"王美云脸色一变"你别血口喷人!
"眼尾不受控地跳了跳——上个月她确实趁盘点时顺了两尺的确良,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这老太婆竟然知道。
杨文斌的烟袋锅子重重敲在炕桌上,火星子溅在王美云脚背上:"当我们老杨家没人了?
"他转向张瘸子,浑浊的眼球在煤油灯下泛着冷光,"你叔在供销社当主任?
行啊,明儿我就去镇上找赵干事,问问他供销社的人是不是都靠坑蒙拐骗给侄子说媳妇!
"张瘸子的视线不住往李晓琴身上飘。
李国强从地上爬起来,膝盖上的疼比不上心里的慌。
裤兜里的三百块钱硌得生疼,那是张瘸子今早塞给他的,说"娶了晓琴,彩礼和拖拉机手名额就是你们家的"。
可现在大舅的话让他后背一阵冷汗"妈,你真要闹到公社去?
"他声音发颤,"美云肚子里可是你的亲孙子!
""孙子?
"杨素兰突然笑了,笑得眼眶发红。
她想起上辈子在医院走廊,李国强攥着缴费单说"反正活不长了,别浪费钱"的样子,想起王美云用保温桶砸她时的场景。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强迫自己冷静,"先把彩礼的事说清楚,再谈孙子。
"李晓琴一首躲在杨素兰身后低着头,她能感受到张瘸子那目光,像毒蛇一样让她觉得既害怕又恶心。
张瘸子从兜里掏出一张纸跛脚走上前“婶儿,这白纸黑字可不是我瞎说,钱你们收了,收据上有你们的手印,现在你们反悔了,你们家这是要空手套白狼啊。”
杨素兰气定神闲的坐在那“钱不是我和我家晓琴收的,谁收的你找谁,你要不服咱们就报公安吧。”
张瘸子的手指捏着那张收据抖了抖,他心里清楚这收据上的手印是李国强昨儿在供销社后巷按的,本来觉得这事十拿九稳,没想到这老娘们这么难缠:"没钱退彩礼?
那就拿丫头抵债!
"李晓琴尖叫着往杨素兰身后躲,杨文斌的烟袋锅子正砸在张瘸子手背上,立马磕出一道血印:"敢动我外甥女一根汗毛,老子带你去派出所!
"杨文斌十三岁父母就去世,一个半大孩子在那个年代他养大了自己和妹妹能是好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