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寺的银杏黄得蹊跷,明明未到霜降时节。风起时,落叶仿若金箔,层层覆在禅房外的石阶上,竟未有一丝尘土。裴琰搁下笔,发现砚台里也积了一层,拈起一看,叶脉间隐隐浮现朱砂梵文,似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他微微蹙眉,拂去案上的叶片。
书案上摆着知府千金差人送来的金锭,底下压着张新订单——寒山寺方丈需修补后脑的戒疤。
裴琰沉默片刻,望向铜镜,镜中映出自己清瘦的面庞,眉眼间透着一丝疲惫。然而,他的额角,不知何时竟多了一道陈年烫疤,与知府千金遮掩的位置分毫不差。
他心头一震,骤然起身,指尖抚上伤疤,触感竟有些陌生,仿佛这张脸,已不再是他原来的皮囊。
“郎君画皮三十载,可曾见过真正的脸?”
昨日那个素衣女子的话语再次在耳畔响起。他眉头紧锁,回想起她搁下的青瓷瓶——
那瓶中盛着一张美人面,眉眼竟与知府千金有八分相似,而她说,那才是知府千金在画皮前的本来模样。
“你每救一人,便食一魂,可对?”
裴琰并非不知画皮术的代价。他的颜料并非寻常胭脂,而是由秘制骨粉调成,每一笔勾勒,便取走一缕魂魄。他自幼随老画皮匠习得这门技艺,然而如今,他开始怀疑,自己究竟修补了多少人的脸?又换掉了多少人的命?
方丈的订单还摆在案上,沉甸甸的酬金压着金箔般的银杏叶,而叶上的朱砂梵文,在烛光下浮动,如血泣诉。
他该不该接下?
他抬手翻开那张订单,蓦地,一股腐香夹杂着曼陀罗的气息弥漫开来。
他低头一看,方丈的戒疤之下,竟浮现出另一张面皮的轮廓,皮色苍白,隐约透出斑驳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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