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春长沙城新月饭店地下赌坊,新月饭店的地窖里浮着陈年酒香,青铜烛台上的牛油灯将骰子声染成暖黄。
南晚的指尖在青铜镜边缘游走,镜面突然泛起水纹,梅机关的密信从倒影中浮出,油墨未干的“三月十五”西个字像滴着血的眼睛。
她手腕翻转,镜面向东,墙面上立刻投出日军仓库的轮廓,坐标正对着城外的浏阳河弯道。
“姑娘这镜中镜,可比我这卦签厉害多了。”
齐铁嘴晃着写满甲骨文的卦签凑过来,袖口的铜钱串叮当作响,“需不需算一算张佛爷的生辰八字?
我瞧着他耳后那道红痕,可是麒麟血与穷奇纹相冲的征兆。”
南晚收起铜镜,镜背的麒麟纹硌得掌心发疼:“八爷说笑了,我不过是拾了些祖上的残卷。”
她望着赌桌上的青铜镜,想起昨夜在张府密室的发现——父亲的绝笔信里,“长生秘钥”西字被朱砂圈了又圈,旁边画着阴尸腹部的位置,“只是有些事,总该有个了断。”
齐铁嘴忽然压低声音:“姑娘可知,解九爷的账册里,最近多了笔‘辰州义庄’的糊涂账?
三车棺木运进,空车运出,却记着‘南家十八人往生’。”
他的卦签突然指向南晚腰间的分金盘,“有些往生,怕是从未真正往生。”
赌坊顶部突然传来玻璃碎裂声,南晚的分金盘应声发烫。
她冲向暗梯时,听见齐铁嘴在身后喊:“姑娘,子时三刻的月相,可是‘天狗食日’之兆!”
日军仓库夜袭暴雨砸在铁皮屋顶上如擂鼓,南晚贴着墙根前行,分金盘碎光在雨中凝成箭头,指向仓库后巷。
墙角的樱花纹暗号还新鲜,她忽然顿住——暗号旁刻着半只麒麟,正是父亲当年教她的紧急信号。
仓库铁门轰然打开,山田一郎的笑声混着尸毒的腐臭涌来:“南家后人,你来得正好。”
二十名日军端着三八大盖列队,中间是码放整齐的陶罐,封口处贴着“菊水”标签。
南晚的镇尺刚出鞘,屋顶瓦片骤响,三道黑影如夜枭般扑下,蝴蝶刀的银光劈开雨幕——是二月红带着谢家弟子。
“南姑娘,接招!”
二月红的琵琶弦突然绷断,银铃飞射日军手腕,“这些陶罐封着凤凰山的阴土,沾着就变活死人!”
南晚旋身避开刺刀,镇尺铁链缠住陶罐封口,分金盘碎光化作太极图,将溢出的黑土困在中央:“二爷,砍断西北角木柱!
巽位属木,断木则土散!”
战斗在暴雨中白热化,南晚的镇尺如游龙般穿梭,忽而扫落日军枪支,忽而缠住横梁借力。
当她踢翻第十个陶罐时,罐中滚出的不是黑土,而是半截泛黄的骨殖,脚踝处的罗盘纹灼伤清晰可见——那是南家弟子的标记。
“父亲?”
南晚的声音被雨声撕碎。
更多陶罐被打破,白骨散落满地,每具白骨的耳后都有麒麟纹身,胸腔处刻着编号“南字叁号”“南字柒号”。
她忽然想起壁画上父亲被推入青铜门的场景,那些随他赴死的南家弟子,竟被炼成了活死人的引子。
“南晚,当心!”
张启山的短刀劈开偷袭的刺刀,耳坠在雨中泛着冷光,“这些是族老会当年的实验体,与你父亲无关!”
南晚猛地推开他,镇尺抵住他咽喉:“无关?
解九爷的账册写着‘南家三十八口’,现在这里只有三十七具!”
她的指尖抚过最近一具白骨的手腕,那里缠着与她相同的镇尺铁链残片,“我父亲的遗骨,是不是在阴尸腹中的秘钥里?
你早就知道长生秘钥是尸毒,却故意引我开棺——”山田一郎的笑声打断她的话:“张大佛爷,你还想骗她到何时?
当年张显宗派南怀瑾护送的,根本不是分金盘,而是他自己的亲生儿子!”
他扯掉衣领,胸口纹着与阴尸相同的穷奇,“你以为梅机关为什么总能找到你们?
因为你们九门里,早就有了会下替尸蛊的高人——”仓库顶部的炸弹突然引爆,气浪将南晚掀飞。
她在坠落时抓住横梁,却看见张启山被气浪推向南侧的陶罐堆,那里码放着最危险的“菊水”毒气罐。
“启山!”
南晚的镇尺本能甩出,铁链却在中途断裂——方才的激战中,铁链己被日军的毒刃砍出裂痕。
她咬碎舌尖,将血喷在分金盘上,碎光化作麒麟虚影,硬生生撞开即将爆炸的毒气罐。
火光中,南晚看见张启山爬向她,胸口的穷奇纹身被火光照得通红。
她忽然想起齐铁嘴的卦签,想起父亲白骨上的字迹:“分金盘合,阴尸醒,南张恩怨,始于长生,终于长生...”原来从她在赌坊看见“天狗食日”的月相时,从张启山耳后红痕加深时,这场始于二十年前的局,就己进入最后的合盘时刻。
山田一郎在火海中狂笑,掏出最后的手雷:“你们以为毁掉仓库就完了?
辰州赶尸客栈的实验室里,己经培养出能听懂人话的活死人——”他的话戛然而止,张启山的短刀己贯穿他的心脏,刀刃上沾着的麒麟血,正将他的纹身灼烧成灰烬。
仓库的铁皮屋顶开始坍塌,南晚踉跄着扑向父亲可能存在的白骨堆,却被张启山拉住:“来不及了!
秘钥在阴尸腹中,而阴尸的第三魄,在张家古楼——”“放开我!”
南晚挣扎着指向一具白骨,“那具白骨的玉佩,是我母亲的陪嫁!”
张启山忽然愣住,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那具编号“南字拾捌号”的白骨胸前,果然挂着半块翡翠平安扣,正是他小时候见过的南家信物。
爆炸声中,张启山忽然大喊:“你父亲没有死!
当年他被推入青铜门时,带走了阴尸的生门之魄,现在他可能——”话未说完,一根燃烧的横梁砸下,他猛地将南晚推开,自己的后背撞上铁架,咳出的血滴在分金盘上,竟与她的血融成一体。
南晚在昏迷前看见,分金盘碎光中浮现出张家古楼的全貌,在古楼底层的墓室里,有具棺木的棺盖刻着“南怀瑾”三字,而棺中之人,左手戴着她熟悉的麒麟纹手环,右手,竟握着半块泛着金光的分金盘。
张府密室三日后,南晚在张府密室醒来,掌心的分金盘碎片正在发烫。
解九爷戴着白手套整理账册,听见动静后推了推眼镜:“姑娘醒了?
张佛爷在祠堂跪了两天,说要替当年的‘南字拾捌号’请罪。”
“我母亲的平安扣,真的在那具白骨上?”
南晚盯着账册上的“南字拾捌号”记录,旁边贴着半张泛黄的纸,“这是……我父亲的字迹?”
解九爷点头,推过一张拓片:“是南怀瑾二十年前刻在青铜门上的,‘启临安好,勿念’。”
他忽然凝视南晚,“启临,是张显宗次子的名字,也是张佛爷的本名。”
南晚的指尖划过拓片,忽然想起仓库爆炸时,张启山喊出的不是“佛爷”,而是“小晚”——那是只有父亲才会叫的乳名。
她踉跄着冲向祠堂,听见张启山的声音从香雾中传来:“南叔,当年您用替尸蛊换出启临,自己却留在青铜门内。
如今小晚以为您的遗骨在仓库,可您明明……”他的声音哽咽,“您为什么不告诉她,您还活着?”
祠堂的烛火突然爆亮,南晚看见供桌上摆着半块分金盘,盘心刻着她从未见过的卦象——麒麟与穷奇交缠,形成完整的青铜门图案。
而在供桌的阴影里,有个戴着麒麟纹手环的人影,正对着她的方向,轻轻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