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浸了陈醋的棉纱,裹着倪家老宅屋脊上的嘲风兽。
倪守业第五次擦拭着那块黢黑的界石,青筋虬结的手指在"乾隆廿年立"的刻痕上来回摩挲。
三米开外的院墙上,莫家媳妇正踮脚往晾衣绳上挂红绸——那抹刺目的猩红,是昨夜她家连夜请风水先生画的镇邪符。
"三哥!
"堂弟倪守忠举着铁锹冲进院子,"莫家人把界桩往咱家挪了二尺!
"铁锹刃上的新土簌簌落在青石板上,惊醒了蜷在影壁后的老黄狗。
犬吠声炸开的刹那,二十三个倪家男丁抄起已农具涌向村西头。
林晓月的电动车在田埂上颠簸,车载广播里《早安中国》的播报声断断续续:"...新时代枫桥经验...矛盾纠纷就地化解..."。
她瞥见三岔口升腾的烟尘,暗叫不好。
三个月前初到大山村时,镇长指着那块撂荒地笑称是"活体历史教材",如今这教材正化作淬火的刀。
"都住手!
"她的断喝淹没在锄头撞击声里。
莫家老三的镰刀勾住了倪守忠的裤腿,粗布撕裂声惊飞了枯蒿丛中的鹌鹑。
林晓月冲进人墙时,后槽牙还残留着速溶咖啡的酸涩——这是她连续值守的第七个凌晨。
"砰!
"老支书莫广德的开山铳震落墙头的冰凌。
硝烟散处,众人这才发现界石旁躺着个成碎三瓣的青花碗,釉面下隐约可见"成化年制"的暗款。
"这是当年张吴两家让巷时埋的合盏。
"莫广德颤巍巍举起半片瓷,"我爷爷说,破碗重圆日,才是划界时。
"...康熙二十年的春雨漫过金水河,张英望着瓦琉璃上蒸腾的雾气,想起桐城老宅天井里的那缸睡莲。
管家呈上的家书带着皖南特有的竹纸香,却在展开时裂开细纹——这是八百里加急特有的"摔筒"痕。
"吴氏越界巷,讼争于县衙..."他指尖抚过幼弟潦草迹,的字突然触到纸背的泪渍。
西暖阁的自鸣钟当当敲响,惊醒了檀木匣里的黄玉狻猊镇纸,那是圣上昨日刚赐的河道总督信。
砚物台里的陈墨结了冰片,张英呵气融开墨池时,瞥见奏折上工部驳斥"以让代讼"的朱批。
笔锋悬在"让他三尺""让的"字上方,迟迟不肯落墨。
直到穿堂送来风治《河方略》的书页翻动声,他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