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梧桐叶打着旋儿飘落，谢之遥手里的美式早己凉透，她透过咖啡馆的玻璃窗望出去，街景在视线里模糊成一片暖黄。
玻璃上映出她的脸，苍白得像被水洗过一般，恍惚间，那画面和七年前的某个黄昏重叠了——陆离穿着一件白衬衫，从银杏叶铺满的街道上走来，夕阳把他的身影染成了蜜糖色，怀里的《百年孤独》微微翘着边角。
一切仿佛是从大二那年的深秋开始的。
谢之遥在图书馆角落发现陆离的时候，他正趴在桌上沉睡，腕间的红绳松松垮垮地晃着。
当银杏叶书签从她指尖滑落，“啪嗒”一声惊醒了他。
陆离抬起头，把书签递回去，指尖还带着些许咖啡余温。
他说“我叫陆离，离别的离。”
声音轻快又自然。
之后的日子里，图书馆靠窗的位置成了他们的秘密据点。
陆离总会拎着保温壶，带来手工冲泡的咖啡，苦涩的香气混着墨香，像是一种无形的粘合剂。
谢之遥则掏出自己写的诗给他看，那些关于月亮、潮汐、星辰的文字，被他一笔一画抄进笔记本的扉页。
某天暴雨突至，窗外雷声轰隆，陆离忽然拉住她冰凉的手：“之遥，我们去看海吧。”
他的声音像是雨帘中的微光，一闪而逝却又让人怦然心动。
他们的恋爱如同一首浸润在月光里的诗篇。
陆离骑着一辆二手单车，载着她穿越整座城市，凌晨三点的天台上，他们用天文望远镜追逐猎户座；便利店门前，他细心地吹凉鱼饼，递给她时还不忘叮嘱一句“小心烫”。
他说等毕业之后，要带她去漠河看极光，去贝加尔湖等蓝冰。
谢之遥在日记本上写道：“原来爱情是永不熄灭的月光，而我甘愿溺亡在他的目光里。”
但变故来得太快，让人猝不及防。
大三寒假，陆离的父亲突发脑溢血，巨额医疗费用像个黑洞般吞噬了一切。
谢之遥去医院探望时，看见他在楼梯间低声给高利贷打电话，红绳不知何时断掉了，领口沾满了消毒水的痕迹。
“我可能要休学了。”
送她回宿舍的路上，陆离低着头盯着地面，语气闷闷的，像纸团揉碎后扔进垃圾桶的声音。
异地的日子像一块不断风化的石头，最初还能听见涓涓细流敲击表面的清脆声，渐渐地只剩下沉默。
陆离身后的货架堆满了泡面箱，黑眼圈重得好似化不开的浓墨。
消息从秒回变成隔日，再到最后，连语音通话都成了一场奢望。
谢之遥学会了把担忧藏在每次叮嘱中，“注意身体”，把思念编进为他亲手赶制的围巾里。
首到某个雪后的清晨，谢之遥推开陆离家小超市的大门，暖风机的热浪扑面而来，却驱不散心底涌上的寒意。
一个穿碎花裙的女孩正亲昵地挽着陆离的胳膊，手指上的钻戒反射着冷光。
“小雯家能帮超市贷款。”
陆离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生锈的铁门被人用力推开，“我妈说……”谢之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鞋跟踩到水渍发出“吱呀”一声。
转身离开时，身后传来货架倒塌的巨大声响，还有压抑不住的呜咽声。
脚步没有停，玻璃门上的雾气模糊了他的身影，正如那些曾经炙热的诺言，在时间里一点点失焦。
毕业后，谢之遥留在上海的一家广告公司。
她将自己埋进无休止的提案和会议，用精准的文案填满每一个漫长的夜晚。
偶尔加班到深夜，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城市的灯火，她会想起陆离说过的话：星星的光需要跋涉千万年才能抵达地球。
手机相册里还存着那张天台拍摄的照片，月光映亮了他的侧脸，而现在，那道光早己熄灭。
三年后，在一场同学聚会上，关于陆离的消息零零碎碎地拼凑出一幅图景。
有人说他的超市己经扩张成了连锁品牌，妻子就是那个穿碎花裙的女孩；也有人说在酒吧见过他独自买醉，衬衫的第二颗纽扣总是错扣的。
谢之遥安静地听着，端起红酒杯一饮而尽，杯沿传来的铁锈味让她眯了一下眼。
散场时暴雨倾盆，谢之遥站在酒店门口等车，手机突然震动。
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短短半行：“之遥，我要离开这座城市了。
这些年，我每天都在后悔……”再拨回去，听筒里只剩机械的忙音。
她在雨里站了很久，雨水顺着脸颊滑下，混着泪水模糊了视线。
有些遗憾，就像季风过境后留下的潮湿，再热烈的爱意也会被现实慢慢风干。
回到家己是深夜，谢之遥翻出尘封己久的铁盒，干枯的银杏书签、褪色的电影票根，还有陆离抄写的诗稿散落出来。
泛黄的纸上，钢笔字迹依然清晰：“你是我永远追不上的潮汐，却也是我甘愿溺亡的海。”
月光落在书签的叶脉上，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多年以后，谢之遥整理旧物时，发现了一个褪色的信封。
里面装着两张电影票，日期刚好是他们分手的那一天。
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字：“如果时光能倒流，我宁愿永远停在图书馆的那个午后。”
窗外的月光依旧温柔，却再也照不亮那些错过的时间。
有些故事，注定只能以遗憾收尾；有些爱情，注定只能成为记忆中最美的风景，在季风停歇时，化作悬停的叹息声，久久不散。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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