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的火星如破碎的金箔,在黝黑铁砧上迸溅跳跃。
“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如同古老的战鼓,在昏暗逼仄的锻造堂内轰然回荡。
浓烈的炭灰裹挟着锻铁特有的腥甜气息,似无形的绳索般缠绕鼻腔。
熊熊炉火将整个空间浸染成血色,热浪翻涌,扑面而来的灼烫让人几乎窒息。
十五岁的张君,正是少年意气风发之时。
此刻,他正全神贯注地挥舞着小锤,发丝凌乱地披散在肩头,被汗水浸湿后紧紧贴在脖颈处,为他黝黑的面庞更添几分英气。
他那远超同龄人粗壮的手臂,肌肉线条紧实有力,彰显着无尽的力量。
左手稳稳地用火钳夹着通红的铁矿,右手握着三斤重的小锤,一下又一下,如精准的时钟般有节奏地敲击着铁砧上的矿石,每一次击打都迸发出耀眼的火星,照亮了他专注的眉眼。
“张小子,你捶打的这些铁矿还是不怎么合格,不能放在右边合格区域。”
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突然从张君身后传来。
来人正是铁血门锻造堂杂役管事刘求。
同样身为没有真气修为的杂役,刘求却因是锻造堂主王武的小舅子,在锻造堂内作威作福,地位颇高。
他双手抱胸,眼神中满是傲慢与轻蔑,如同审视蝼蚁般上下打量着张君手中的铁矿。
张君停下手中的动作,尽管心底对刘求厌恶至极,脸上却迅速堆起讨好的笑容:“刘管事,您往后退几步,小心火星子溅到您身上。
这批铁矿只是杂质多些,但质地可比之前那批好得多,用来锻造武器完全没问题。”
他心里清楚得很,若不是刘求背后有王武堂主撑腰,自己根本不会把这等小人放在眼里。
刘求皱了皱眉头,颐指气使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我身为这锻造堂杂役管事,该管的自然要管。
老张,张君虽然是你儿子,但锻造堂里谁不是沾亲带故?
有些事你可别让我为难。”
他不过是仗着姐夫的权势,在这十几个杂役面前耀武扬威罢了。
张诚听到动静,立刻快步走来。
这位年近花甲的父亲,脸上堆满了谦卑的笑意,明明比刘求大上几十岁,此刻却像个唯唯诺诺的晚辈:“是是是,君儿年纪小,还得多劳刘管事费心。”
“老张,我知道你心疼儿子,可你还能护他一辈子?
你真想护他,就该让他早点接你的班。”
刘求瞥了眼张君,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不屑。
在他看来,这个十五岁还未达到真气一层的少年,注定一辈子只能做杂役,永远摆脱不了奴仆的命运。
张诚只能赔着笑脸,心中却暗自叹息。
其实铁矿的初次锻打本就是粗重的力气活,谁来做都相差无几。
可刘求偏偏要借此刁难,他也无可奈何。
最后,张诚只得应承等发了月例请刘求喝酒,这才好不容易将这位难缠的管事打发走。
“爹,这个刘求就是个小人,你何必对他那么客气?”
等刘求走远,张君忍不住抱怨道。
锻造堂内的十几名杂役,早就对刘求的做派深恶痛绝。
此人仗着姐夫的权势,在锻造堂内趾高气昂,稍有不顺心就随意责罚他们,大家早己敢怒不敢言。
张诚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语气温和,眼中却藏着深深的忧虑:“没事,不就是一顿酒嘛。
君儿,你的真气修为有进展了没有?”
他对刘求低声下气,不过是不想让儿子受委屈。
但刘求的话也让他意识到,是时候督促儿子修炼了。
他今年五十八岁,一生别无他求,只盼着儿子能有出息,哪怕只成为像他一样的普通锻造师,能锻造出三十锻的武器,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在铁血门,实力就是一切。
普通人想要成为锻造师,至少得有一层真气修为。
张诚凭借三层真气,才得以在锻造堂谋得一席之地,每月有三两银钱的月例。
而张君若能突破真气一层,就能摆脱杂役身份,成为外门弟子。
毕竟做杂役不仅没有月例,年终能得到块肉、几尺布,就算是天大的恩赐了。
青竹山,作为沧州境内第二大山,方圆十几里皆是其山脉,大大小小十几个山峰连绵起伏,地势险要。
主峰“朝阳峰”是铁血门的议事总堂,其余各峰则分别被锻造堂、战刀堂、风语堂、药堂、外事堂占据,传承己逾百年。
铁血门内,每个堂口都有几十名内门弟子、上百名外门弟子以及众多杂役。
外门弟子大多在真气五层以下,唯有突破六层,方能成为内门弟子。
而门主阳顶天,更是整个门派唯一达到真气十层境界的强者。
在万荣县的三大势力中,铁血门凭借阳顶天的十层真气,稳坐头把交椅。
夜幕如浓稠的墨汁,缓缓笼罩大地。
张君跟着父亲回到小院。
这小院虽小,却是他在铁血门最温暖的港湾。
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木制小门,连个锁都没有,仅用一块石头抵住。
院内摆着两只石锁和两根练功木桩,土夯的院墙不到一丈高,与内门弟子的居所相比,显得寒酸至极。
但这里有两间石屋,有父亲的疼爱,足以让张君感到安心。
父子俩坐在松木饭桌前,昏黄的灯光下,张诚神情严肃:“君儿,你今年十五岁了,如果再不能进入真气一层,恐怕这辈子都很难成为武者了。”
从六岁起,他就盼着儿子能踏上修炼之路,可九年过去,却始终没有突破。
他心中无数次闪过疑虑:难道君儿真的天生不适合练武?
论聪慧,张君五岁进入启蒙谷学习,成绩名列前茅;十岁后跟着他在锻造堂当杂役,也是一把好手。
若不是自己能力有限,早就送儿子去县城读书了。
“爹……”张君欲言又止,眼中满是无奈与无助。
他并非对修炼不感兴趣,作为重生之人,他深知真气的强大,也一首努力修炼。
可每当入定,脑海中便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根本无法集中精神,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将他的思绪搅得一团乱麻。
张诚看着儿子,语气虽严厉,眼中却满是关切:“君儿,我这是为你好。
你若再不下苦功,以后就只能一辈子干杂役。
等我哪天老去,你该怎么办?”
他的话语中,饱含着一位父亲对儿子深深的担忧与期望,那是一份沉甸甸的爱,也是一份殷切的期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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