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冬季。
西九城漫天的雪花,飘落在地面,积压出五公分厚度,气温连夜骤降。
寒风呼啸中,一辆绿色吉普车轰鸣着发动机,缓慢穿过南锣鼓巷,停在一座西合院门前。
那名姓李的第三轧钢厂副厂长,从车上弓着身子走下来,用手紧了紧黑色棉大衣,顺手将副驾驶车门打开。
“林干事,您看这就到了!
眼前这座西合院里住着的,可都是咱红星轧钢厂的工人,一个个热心着呢。”
被喊做‘林干事’的男子,今年刚满三十岁,名叫林和平。
林和平此次来红星轧钢厂,他的身份是考察干事。
李副厂长摸不清楚林和平的脾气,只能在旁小心伺候着,不敢有丁点得罪。
林和平走下车,从兜里取出半包烟来,递给李副厂长一根,又将一根挂在嘴边,打火机‘滋啦’一声点燃。
他抽了一口,轻轻吐出烟雾,这才抬头看向面前的西合院。
西合院看起来不错,门前干净整洁,向内看去,也尽是上年份的古砖古墙。
“走吧,李副厂长,咱们进院里看看。”
林和平伸手指了指西合院内,然后回头对着吉普车的年轻司机,交代了一句,“小郭,下车把行李带进来。”
“好嘞!
林哥。”
车上,小郭痛快应了声,跳下吉普车,去车后取行李。
小郭是林和平的司机,今年23岁,整个人长得高瘦,像根筷子,身手却不是一般人能比。
林和平在部队没转业前,小郭就己经跟着他。
自从林和平转业,小郭跪下抱着林和平的腿,非要跟他走,死乞白赖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要不是看在小郭爹娘死的早,为人勤快能干,林和平早就一脚把他踹翻在地上。
哪有这样的,23岁了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跟屁虫。
林和平迈开脚步,在雪地上踩出一行脚印,跟着李副厂长朝西合院内走去。
他走进院子里,站稳脚跟,想听听李副厂长接下来的安排。
院中突然冲出来一道身影,飞奔着撞到林和平的怀中。
林和平低头看去,那是个半大孩子,孩子的头,顶着林和平的肚子,生疼生疼的。
这孩子一脸蛮横,瞪了林和平一眼,张嘴就朝着林和平的手臂咬去。
“嘿!
你这熊孩子,有爹生没爹教!”
李副厂长皱起眉头拧巴着脸,一脚朝孩子***踢出去。
噗的一声,穿着灰布棉袄的孩子,趴在雪地上哭叫起来,嘴里骂了李副厂长十八代祖宗。
“棒梗……你没事吧。”
一个裹着头巾的女人从内院急匆匆跑出来,心疼着来到孩子身边,从地上将他拖拽起来,蹲下身子用手拍打孩子一身残雪。
女人回头,双眼埋怨瞪着李副厂长,又瞥眼看向一边的陌生男人,余光中那男人外貌俊朗、目光坚毅有神,女人不禁惊讶又羞涩。
“秦淮茹,你可得好好管管你家棒梗,刚进院就冲撞了厂里新来的林干事!”
李副厂长脸色铁青,嘴上对秦淮茹不依不饶。
骂完了,他还不解气,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那名叫做棒梗的孩童,咬牙切齿的恨。
秦淮茹无辜可怜的道歉:“李副厂长、林干事,棒梗他还是个孩子,谁家孩子小时候不调皮?
怎么到了我们孤儿寡母这,就净受人欺负!”
“好你个秦寡妇,老子说你,你还敢顶嘴……”李副厂长嘴上呼出一口寒气,朝着前方迈开步子准备再次动手,后方却突然被人拉住身子,脚步停在原地。
林和平将李副厂长拉回来,他仔细瞅了一眼蹲在地上的女人,那女人模样俊俏,皮肤在雪地里显得白皙发亮,脸上却挂着幽怨无比的神色。
听闻那女人是寡妇,林和平心生怜意,态度严肃的劝了起来。
“李副厂长,我们做人做事都要讲原则。
你身为第三轧钢厂副厂长,怎么能对一个小孩没轻没重?”
李副厂长被训斥的一头黑线,连忙低头对林和平笑了起来。
“林干事,您说得对,我这不是怕那熊孩子伤了您嘛。”
任由李副厂长解释,林和平却没有接话,留下李副厂长一个人孤冷的站在那里。
林和平走向女人和孩子,伸手在大衣兜里摸了摸,便取出几颗包裹着纸衣的糖果。
他将糖果放在棒梗手中,脸上微笑着摸了摸棒梗的头,“你叫棒梗,可真是个好名字,以后想吃糖果了,就找林叔拿。”
棒梗抓着手里的糖果,两眼散发精光,嘴上连句谢也没有,大喊大叫着挣脱秦淮茹的手,朝内院跑去。
“有糖果咯,傻男人发糖果咯!”
林和平看向棒梗,那如同一抹黑影般的身子离开,他嘴巴半张着,哭笑不得。
熊孩子他见得多了,得了糖果还骂人的,这么‘熊’的倒是少见。
李副厂长看到林和平在棒梗身上吃瘪,心里嘿嘿一笑,气也顿时消散许多。
整个西合院的住户被棒梗的叫声惊动,一道道目光从窗户、门缝偷摸着探出来。
他们嘴中低声议论,对林和平的身份十分好奇。
三大爷阎阜贵打开西厢房房门,穿着厚重棉衣走出来,笑眯眯看向李副厂长和林和平。
李副厂长没有理会阎阜贵,转身将对面的东厢房房门打开,这是他安排林干事暂时居住的地方,简单扫了一眼,房间家具简陋的很。
司机小郭提着行李走进院里,跟在林和平身后朝东厢房走去。
两人进屋后,李副厂长立刻从小郭手中接过行李,要亲自帮林干事收拾房间。
他一脸愧疚的看着这些简陋家具,讨好着说道:“林干事,这些家具早该扔掉了,若不是您来的仓促,我就该将这些换成新的!”
林和平觉得屋内家具凑合还行,用手摇晃了一下木床,并未传出咯吱响动。
“算了,新家具就不必了。
这一次我只是来轧钢厂考察,过个把月时间还会走,换来换去倒显得麻烦。”
林和平随和的态度,让李副厂长心里暖和了许多。
三大爷阎阜贵站在东厢房门外,眼前晃动着忙前忙后的李副厂长,精通人情世故的阎阜贵早就看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