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密的雨丝在祠堂外的灯笼光下闪烁着银光,轻轻敲打在祠堂的青石板上,发出细微而连续的滴答声,祠堂的木门在夜风中微微摆动。
前厅那头,赵楚灿端坐着,手中紧握着的一方帕子被她无意识地绞动着。
“我这心里实在是慌得很,也不知道程府如何,这老爷回来也没派人来通传一声。”
赵楚灿身子微微前倾,目光焦灼地望向门口。
旁边的李妈妈见状轻声安慰道:“夫人,莫要太过焦急。”
“叫我如何不急,程府出了这等大事,尧儿又好几天未归家,我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
赵楚灿刚说完,只见小厮满脸焦急,脚步匆忙地跑来,到了赵氏跟前,神色紧张地躬身禀报:“夫人,大公子和老爷一同回府了,只不过......”“只不过什么?
你倒是快说呀!”
身旁的李妈妈面露焦急之色,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耐烦,眉头紧紧蹙起道。
小厮战战兢兢地继续说道:“只不过,回来后老爷发了好大一通火,不知怎的,大公子被老爷罚跪祠堂了,还说没有老爷的允许不准大公子出来。”
赵楚灿自然是清楚自家儿子的性情,若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余栩尧自是不会轻易惹得余霆如此动怒。
眼神中的担忧丝毫未减,心中暗自思忖着究竟是何事能让向来沉稳的余霆这般大发雷霆,还罚儿子去跪祠堂。
赵楚灿正心急如焚地准备前去祠堂,刚走到门口,抬眼便瞧见自家老爷面色阴沉如水,正朝这边走来。
她心中猛地一紧,赶紧迎了上去,微微福身。
“老爷。”
赵楚灿轻声唤道,声音里夹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不安。
余霆看到赵楚灿匆匆走来,紧绷的神色微微松动了些,像是松了口气,他微微侧过身子,沉声道:“夫人,进去说吧。”
说罢,率先抬步向屋内走去。
赵楚灿微微一怔,随即连忙跟上。
随后,她抬手示意身边的李妈妈,李妈妈会意,连忙带着丫鬟小厮们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可是发生了何事?
刚刚听人来报,你罚了尧儿跪祠堂。”
顿了顿,又道“与程府有关?”
赵氏脸上满是忧虑与焦急之色。
想来也不用问,定是因为程家那私通案,现在满京城闹得沸沸扬扬。
余霆沉默片刻后说道:“他竟敢这般莽撞地去刑部大闹,若不是我早前派去的探子及时来报,这逆子怕是不知会闯出何等惊天大祸!”
赵楚灿满脸惊愕,刑部大闹,他怎么敢的,他有几条命啊。
后又听他继续说道:“幸得我当机立断命人将此事速速压下,且知晓此事之人寥寥无几,否则,真不知还会惹出多少是非祸端,牵连整个余府。”
听自家老爷这么一说,赵楚灿悬着的心似乎又落下了几分。
这两日,程家出了事又见不着余栩尧,她心中难免有些担忧,早己差人去各处打听消息。
然而,回来的人却没有带回任何有用的信息。
赵楚灿心想,既然连像他们将军府都打探不到的消息,那更别说旁的人了。
“这孩子向来重情重义,许是一时冲动才做出这样的事情。
确实该好好罚罚,让他吃点苦头,也好长长记性,日后行事能更加稳重些,莫要再这般莽撞冲动了。”
说罢,赵楚灿微微扬声唤了句李妈妈。
不一会儿,一位神态端肃的妇人快步走来,让其即刻指派两个稳妥的小厮去守着祠堂。
“那程家......”看着李妈妈走后,赵氏才问道。
余霆轻叹了一口气,揉了揉有些发疼的眉心,才缓缓道:“此事暂且没有转圜的余地,我己命人暗中在刑部打点着了,张家也悄悄托人将张仪母女二人赎了身,如此一来,暂且不会有危险,也算是一件幸事,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愿程兄能有个好的结果。”
赵楚灿:“如此己是万幸。”
张仪是户部尚书张元修之女,张府嫡出大小姐,与京城五大世家中以棋艺著称的家族继承人程朽年,自幼便定下婚约,二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
成婚后夫妻二人更是相敬如宾,共同育有一女程婉儿,家庭和谐美满,却不曾想,程家突如其来的灾难,却让这个原本幸福的家庭支离破碎。
余家与程家,世代交好。
在这将军府的深宅大院里,哪怕是最轻微的风声,也能掀起波澜。
西周的目光如同暗夜中的猎鹰,时刻窥视,任何不慎,都可能将余家推向深渊,一旦失足,便是万劫不复。
余霆安抚她:“夫人不要太过担忧,此事交给我,你好好劝劝尧儿。”
赵楚灿点头应下。
“早些休息吧。”
赵楚灿心中实在是惋惜,但却又不能明目张胆的施以援手,想来那母女二人在张府的日子定不会太好过。
女子在这世间本就寸步难行,如今程家还出了这等事,怕是都要处处小心,如履薄冰。
电闪雷鸣,暴雨如注。
雨势愈发猛烈,刑部大牢的深处传来了人绝望的嘶吼,声音在雨夜中回荡,显得格外凄凉,雨水无情地击打着牢房的铁窗。
牢房内,昏黄的灯火摇曳,映照着西周冷冽的刑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紧张气氛。
一名蓬头垢面的犯人被粗暴地押至堂前,他跪在地上,面如土色,刑部主事申坤身着庄重的官服,端坐在案桌之后,案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以及几件令人望而生畏的刑具。
衙役们手持刑杖,分列两侧,目光如炬,整个场景显得庄严肃杀。
跪至堂前的人遭受了极其残酷的打击,全身上下布满了密集的伤痕,仿佛每寸肌肤都被无情地撕裂,如同鱼鳞般层层叠加。
这人便是程府家主程程朽年。
申坤的声音在大堂内回荡:“程朽年,你可知罪?”
程朽年跪在地上,衣衫褴褛,身上带着明显的伤痕,他抬起头,声音虽低却清晰有力:“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申坤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缓缓站起:“程先生,这些私通的证据确是从贵府中搜出,若非您所为,何来此物?
若您能坦诚书写认罪书,或许能免受牢狱之苦。”
“我程朽年一生行事,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心。
若以牢狱之苦相威胁,逼迫我写下认罪书,那我宁愿承受肉体之苦笑对风雪,也绝不让清白受损。”
程朽年轻笑。
申坤心中泛起一丝轻蔑的笑意,对于那些总是摆出一副高洁姿态的人,他始终难以掩饰自己的鄙夷。
在他眼中,那些人无论怎样标榜自己的清高和不染尘埃,终还不是落得个阶下囚的下场。
“程先生,严寒将至,是否提前为家人备好棉衣,以防不测?”
程朽年的眼底闪过一抹复杂,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话语中隐含的深意——那分明是在用他的妻儿作要挟。
窗外的雨丝如织,连绵不绝地敲打着屋檐。
认罪书终是被人小心翼翼地收起。
将近子时申坤才出了刑部的大门。
自视清高,终究不过是镜花水月。
那些高洁的姿态,在现实的泥潭面前,又有何用?
到头来,还不是一样要低头,一样要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