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既把姜羿的解释定性成了为帮宋氏脱罪胡乱攀扯,还让姜骅投鼠忌器,不敢仔细调查,只能把一切罪责按在宋氏身上。
顺带威胁姜羿,一旦牵扯到秦家,他们母子处境更加危险。
最后,更是给姜羿扣了一个欲要牵连全家的帽子。
姜羿虽然聪慧,毕竟还只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年。
如何能斗得过高氏?
果然,原本准备为母亲解释的姜羿,在听到高氏的这番话后,便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底气全无,面色惨白。
现在别说为宋氏辩解,就连他自己,也落得一个胡乱攀扯,牵连家人的罪名。
姜骅冷冷扫他一眼,随即移开了目光。
“把二少爷带去祠堂,不跪上三日,不许放他出来。”
管家姜洪犹豫片刻,劝道。
“老爷,天愈发冷了,跪这么久,怕是会得腿疾,岂不影响仕途……”二少爷聪慧远胜于西少爷,若是影响了科举,那就太可惜了。
“让你去就去,姜家难道只有他姜羿一个少爷?”
姜骅面露怒色。
姜羿跪着的身躯猛然一颤,闭上眼,两颗冰凉的泪珠顺着清瘦的面颊流了下来。
宋氏如梦惊醒,顾不得半边脸的肿胀和疼痛,抓住姜骅的衣袍,哭着求情。
“老爷,一切都是我的错,要打要杀都任凭您处置。
可羿儿说到底是您的骨肉,他年纪小,不懂事,妾身求您饶恕他一回!”
“娘,算了。
我没事。”
姜羿拉开自己的母亲,神色痛苦,却坚决的说道:“无论生死,羿儿与娘一起。”
姜骅:“你在威胁我?”
姜羿:“羿儿不敢。
只是在尽身为人子的责任和义务。”
姜骅:“身为人子?
看来你眼里只有宋氏,并无我这个父亲。
好。
来人,现在就将二少爷送到城北鸣山书院,告诉院正,不待他及冠,不得私自放出。”
鸣山书院!
姜禾蓦然打了个冷战。
史书上记载,这个鸣山书院,表面上是个由富商捐建供官宦子弟和穷困学子免费读书的地方,实际上却是最脏乱不堪的龌龊之所。
似姜羿这样清秀俊逸的少年,进到那里,等于把兔子送到狼嘴里。
姜羿大抵也是听过鸣山书院的传闻,腾的一下子站起身。
他决然的道,“我宁死不去。”
“那好,你若死了,我立刻让你娘去陪你。”
“宋氏不安分守己,将她送到祖宅,凡是粗使下人的活计都由她一人承担。
若完不成,便不许给其饭食。”
姜骅话音落罢,外面便进来了两名小厮,准备将宋氏母子带走。
高氏细长的双眉微不可见的跳动了一下,唇角微微勾起。
只要宋氏到了庄子上,自己有一万种法子让她死的无声无息。
至于姜羿,呵,进了鸣山书院,他也就废了。
两个小厮有些畏缩,不敢上前将相拥而泣的宋氏母子拉开。
还是钱婆子呵指了一声,他们才敢动手。
就在这时,一声不大,但却能让在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咳嗽声从千步床上传了出来。
“荷儿!”
姜骅惊喜过望,回身扑到姜禾床前。
宋氏母子眼中重新升起希望,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高氏眼里充斥着不可置信,手里的锦帕被几根玉指绞成了一团。
钱婆子安抚的虚扶了她一把,用眼神示意她不用紧张。
高氏迅即安定下来:是了,就算姜荷没死又能怎么样?
是她自己要去兰园,掉下水也是因为她自己不小心。
自己没有任何把柄能被她抓住。
何况,以姜荷那个脑子,可能压根儿都怀疑不到自己身上。
想到这儿,高氏又恢复了坦然自若的神色。
“快、请李大夫!”
管家姜洪忙对着那两个小厮道。
李大夫此时就歇在西厢房中,两个小厮不敢耽搁,很快就将人请了过来。
让李复惊讶的是,原本己经没了生机的姜大小姐此刻脉象却很是平稳。
但医书古籍里也有假死,继而“死而复生”的记载,不足为奇。
开了几服固本培元的汤药后,李复便告辞离开了。
“爹,大夫说我没事了,你不用太紧张。”
姜禾缓缓抽回被姜骅紧紧握住的手,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
随后装作不经意的往旁边看了一眼,“宋姨娘和羿儿为何跪在这里?”
姜骅一时沉默。
高氏立刻接过话道:“荷儿只管好好休息,这些小事,娘会处理。
姜洪,还不按老爷的吩咐,把宋氏母子带下去。”
她侧过脸,看向姜洪的眼神暗含警告。
姜洪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正要照做之时,姜禾却是再度开口了。
“爹,是不是因为我落水的事?”
姜骅不愿意欺骗女儿,便点了点头。
“那爹可是错怪了宋姨娘,是我不慎丢了爹给我的平安符,才让宋姨娘去帮我找的。”
“果真如此?”
“我和宋姨娘也没有多深厚的感情,我犯不着为她骗您。”
姜禾眨眨眼,一脸清澈。
那宋氏母子同时怔了一瞬,随后都目露感激之色。
姜骅听女儿这么说,便摆摆手让宋氏母子回去,言下之意便是不再追究了。
“老爷,就算宋氏有离开的理由,她也不应该在荷儿性命垂危的时候就一身缟素,这不是盼着咱们荷儿早死么?
还有姜羿,方才如此顶撞老爷,如果不严惩,恐怕日后眼里就更没有您这个父亲了。”
高氏急忙道。
姜骅面露犹豫。
宋氏面色一白,那素衣分明是高氏的人送来的。
她想要解释,却被姜羿轻轻拉了一把,摇摇头,示意她先不要说话。
宋氏母子的动作,姜禾注意到了。
姜羿确实早慧,也很冷静。
现在姜家大多是高氏的人,宋氏就算解释也没人作证,还会落下一个诬陷主母的罪名。
“女儿听说,民间有冲喜的说法。
有的人家为病重的人提前准备棺材,结果往往病人就神奇的好了。
这么说来,我的命算是宋姨娘救回来的。”
姜骅闻言,转头望向宋氏。
目光己不复之前的冷厉,而是含着罕见的温柔。
“都起来吧。”
见宋氏母子起身,高氏愈发着急。
正要再劝阻时,姜禾却先开口道:“娘,我渴了,想喝茶。”
看来这个蠢货并没有怀疑自己,高氏心下稍定,吩咐钱婆子去弄茶水。
姜禾用撒娇的语气说:“娘,何必麻烦呢,那桌上不是有一盏茶么?
还是上好的碧螺春呢。”
此话一出,高氏主仆二人脸上俱有了几分慌张。
姜骅也察觉出了不对。
按高氏的说法,荷儿回来之后就高烧不退,而她也是衣不解带的照顾了荷儿一夜,怎么还会有心思喝茶?
钱婆子急忙打圆场。
“这是给李大夫奉的茶,老奴这就端下去换一杯来。”
“给李大夫奉茶,竟用夫人专用的俘玉盏?”
姜骅脸色沉了下来。
高氏只觉浑身冰凉。
屋内的空气也像是在一瞬间凝滞,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