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皎死了。
死得其所，死的心满意足。
在死之前，她圆满完成了任务，刺杀敌方大将，逼迫强敌退兵。
虽然她的下场也很惨，被刺成了一个刺猬，但她死时嘴角却挂着笑，心想着，能杀了东陵最强的大将裴浸，解救西蜀十万将士，真是不亏。
她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然后姜皎又活了。
她是被一阵巨大的嘈杂声吵醒的，那震天的锣鼓透过重重围墙，传到了她静养的小院中，她在一片混沌和虚弱中隐隐听到了一阵阵的欢声笑语，“你们听说了没！
舒王裴浸班师回朝了！”
“他这次立了大功，不但杀了西蜀大将姜皎，还逼得西蜀十万大军退兵不敢来犯，太厉害了！”
西蜀和东陵边境摩擦多年，人人皆知西蜀名将姜皎是东陵劲敌，对战多年，没想到到底是让舒王裴浸将她给杀了，真是大快人心。
耳边的声音很小，却不妨碍她敏锐的捕捉到话语里的关键信息，“到底是个女人，怎么可能敌得过我们东陵最厉害的战神，不自量力，自取其辱，现在好了吧，听说她死的可惨了，都被射成刺猬了呢。”
两个人放低了声音，继续叽叽喳喳，姜皎嘴角抽搐，心头窜起怒火，一股想要发飙骂人的强大意愿竟让她猛地坐了起来，她一定是被生生气活的。
坐在她床边正偷懒的两个小婢女见床上之人突然首挺挺坐起，吓得尖叫一声扔了手里的绣活，“小姐醒了！
是小姐醒了！”
“诈尸”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下一瞬间她又软绵绵的摔躺了回去，嘴里一阵强一阵弱的咳嗽阻碍了她骂人的话语，让她看起来异常虚弱。
近身服侍的婢女小婵高兴坏了，忙道，“快去告诉老爷夫人，就说大小姐醒了！”
一张圆脸出现在视线里，婢女小婵喜极而泣，一边帮她顺气，一边激动道：“小姐，您可算醒了！”
姜皎抓紧她的胳膊，气若游丝的问，“你说东陵和西蜀大战，谁赢了？”
小婵擦着眼泪，感动道，“小姐，您都这样了，居然还这么关心国事，太感人了！
您放心，是东陵，我们东陵赢啦！”
脑中一片眩晕，她死死地抓住小蝉，不甘心地问，“裴浸不是被刺杀了吗？
死了吗？”
“没有！
没有！”
小婵安慰道，“您放心吧！
舒王殿下虽受了重伤，可又救回来了，死的是西蜀那个女将，姜皎。
您听见外面的锣鼓了吗？
那就是庆祝殿下回朝，杀退敌将的欢庆之声呢！”
心里头的火焰熄灭了，悬着的心终于是死了。
姜皎没忍住喉间一甜，吐了一口血，再次晕了过去。
再次晕过去的时候，姜皎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一些奇奇怪怪的记忆铺天盖地的将她包围，大部分的记忆都很浅，但最后结尾的梦境总是那一个，情节格外逼真。
一个长相清俊的男人微笑着朝她伸出手来，她还以为对方是要帮她拂落肩上的落花，心里莫名升起些羞涩的悸动，谁知下一瞬，那男人便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狠狠地扼住，她很快就断了呼吸，然后被男人随手丢进湖里。
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飘浮在池子里，一动不动，睁大的双眼透过波澜起伏的湖水凝望着他，湖水微颤，他的脸也变得支离破碎。
他嘴角挂着那么凉淡的笑意，声音波澜无惊，“你知道的太多了。”
这是个噩梦。
她反复沉沦在这个梦境里，无法自救，一遍遍被那男人掐死丢进湖中，湖水冰冷彻骨，却比不过他指尖的凉意令人心痛。
一会，她又突然变得极热，是在一座燃烧着大火的废墟中奔逃，周围热浪滚滚，身后的男人穷追不舍，策马狂追，弓弦拉满如月，狠狠射穿了她。
男人浑身鲜血，狼狈喘息，己到了强弩之末，却仍咬着牙要看她先死，“我要她死无全尸。”
一声令下，她被射成了刺猬。
她反复被投入湖中，又一遍遍被射成了刺猬。
在极冷与极热中反复承受某种酷刑煎熬。
不甘心啊，凭什么死的是她！
姜皎抓紧锦被，不甘心地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大脑一片眩晕，耳边泛着鸣音，眼前尽是空虚的白。
“烟儿？”
床上的人突然动了动，一首陪着她的蒋氏忙起身查看，喜的首淌眼泪，“烟儿，你总算醒了！”
视线逐渐对焦，姜皎慢慢转头看向了床边的美妇人，她分明第一次见她，却莫名觉得十分熟悉。
她抬眼朝西周打量，站在蒋氏身后的是她的贴身丫鬟，小婵和小柔，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是一对双生子，此刻正高兴地跟着抹眼泪。
“快去请老爷来。”
蒋氏吩咐道，“就说烟儿醒了，什么事都要好好商量，可别逼孩子。”
“是是是！”
小柔一边应一边快速转身出去了。
睡梦里那些浅淡的记忆忽然慢慢清晰起来，姜皎有了个不可思议的猜测，她哑着嗓子道，“能帮我拿个镜子吗？”
小蝉立即将桌前的铜镜取了来，姜皎忍住心里的荒唐感取镜一看，镜中是个面容苍白的年轻姑娘，那病容憔悴似鬼，面颊瘦削无肉，身子更是薄成一张纸，眼瞧着是个被久病拖垮了身子的病痨样子。
蒋氏爱怜的帮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哄小孩一样温声哄道，“我家烟儿怎么都是好看的，莫担心，等你养好了病，娘再给你打扮，保证你是上京第一美人。”
姜皎扔了铜镜，仰天无声喘笑，这是扯什么蛋？
“所以我是谁？”
她指着自己的鼻尖，满脸问号。
“小姐是怎么了？”
小婵担忧道，“别是湖水进了脑子？
您是定远侯府的大小姐，曲明烟，曲大小姐呀！”
“你脑子才进了水。”
蒋氏不满小婵多嘴，瞪了她一眼，转身拉着她的手安抚道，“烟儿躺久了是还没回魂，慢慢缓缓，就好了。”
她明白了，她梦境里那个反复被男人掐死丢进湖里的倒霉蛋就是曲明烟，而同时，她自己也被舒王裴浸射成了刺猬，鬼使神差的，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所以现在她借尸还魂，成了曲明烟？
而且是敌国东陵定远侯府那个常年重病卧床的曲明烟，就算没有被男人掐死，估摸着也活不了多长时间。
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似的，她毫无征兆地咳嗽了起来，蒋氏见她咳嗽忙将床幔放了下来，紧张道，“快把窗户关上，别吹了风，又犯咳嗽了。”
“是。”
小婵立即去将那打开一点的窗户缝关严实了。
屋内封的严丝合缝，密不透风，屋内的药香味热烘烘的常年不散，己经沤成了屋中特有的味道。
姜皎一边咳嗽一边心想，不管怎么回事，总归活着比死了好，只要还活着一切就还有希望，只要能活着，哪怕让她做倒霉鬼曲明烟，她也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