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浓雾在飞檐间流淌,秦月娘跪在溪边浣衣,塌下消瘦的脊背,从衣衫上就能看到骨架的轮廓。她趴在岸边,像块被流水冲刷着的青石。十指浸在初春刺骨的溪水里揉搓布匹,左踝的烙印随着水流忽隐忽现,这处旧伤每逢阴雨便泛起钻心痒意,像有无数蚂蚁在啃噬骨髓。
"该死的贱蹄子!还不洗快点?晚些柜面上的人就要来取了,你竟只浆洗了这几匹布,养你真是白养,应当早打发你去窑子里干那些勾当才好!"
监工王婆的叱骂裹着唾沫星子砸来时,秦月娘本能地弓起脊背。麻绳抽在肩胛的脆响惊飞草丛里的白雁,她盯着水面倒影里王婆身上的粗布衣裳,胸口处,绣着小小的“陈”字。
"李财主的轿子申时便到,还不滚去梳洗!" 王婆尖锐的指甲戳进她后颈,"别以为装哑巴就能躲过去,上月小桔的尸首可还扔在乱葬岗喂野狗。"
秦月娘麻木地抱起木盆,粗麻衣摆扫过溪边野姜花。这些淡黄小花让她想起小时老宅后院父亲和哥哥开垦出的一大片花田,母亲总在晨露未晞时采几朵来簪发,将剩余的花捣成各色的染料。
记忆里的花灯绚烂刺破晨间浓雾——八岁那年的中秋夜,兄长背着她挤在朱雀大街看花灯,父亲牵着母亲,一边笑骂"莫要惯坏小妹",一边却往她手心里塞了个玉兔糖人……
"嘎吱。"
柴房木门年久失修,被人推开截断幻象。霉烂的稻草堆里蜷缩着十二岁的春妮,小姑娘脖颈的掐痕泛着青紫。秦月娘摸出偷藏的半块麦饼塞过去,狼吞虎咽的吞咽声让她喉头发紧。墙角陶罐积着昨夜的雨水,水面倒映出她枯槁的面容:曾经被赞"眸如点漆"的眼睛已成两口死井。
暮色爬上窗棂时,铜镜里映出刻意梳拢的云鬓空空如也,王婆强调明早要归还的竹簪并不在上面。竹簪磨尖的尾端藏在袖袋,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