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仁青和媳妇宋菊在堂屋一夜没有合眼,就这样干坐着。
大清早,陈孝正便到堂屋里寻到了爹娘,并且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爹娘。
就用这二百文去找人牙子借个种,要生下的是个儿子,那么自己就有了香火。
倘若是个女儿,那也认了!
老两口互相对视了一眼,神色凝重,眼底满是纠结。
这事儿虽然不光彩,但似乎也是当下唯一的出路。
没几日,宋菊攥着钱袋,脚步沉重地进了县城的牙行。
牙婆也不避讳,扫了眼钱袋,利落地拨弄算盘。
敲定二百一十八文的价钱,不二价。
好在钱够,宋菊咬了咬牙,数清铜钱递了过去。
次日,她便带回个面容憔悴的女人。
听闻这女人被酒鬼丈夫抵债换酒钱,在这世道,这般遭遇倒也常见。
一年光景过去,陈孝正如愿添了男丁,取名陈二田。
女人整日将孩子搂在怀里,目光眷恋地望着陈家的土屋。
可契约到期那日,牙婆还是带着人强闯进来。
女人死死扒着门框哭喊,指甲缝里渗出血来。
想续人?
可以。
牙婆子开口就是要二百文,这女人就可以改嫁给陈孝正。
哪怕那个酒鬼不答应,牙婆子依旧有手段可以让他答应。
就看陈家拿不拿得出这钱了。
可陈家这般光景,二十文都拿不出,更别说二百文了。
如此,人婆子便把人带走了。
陈孝正为此还消极了一阵子。
瞧着怀里抱着的儿子,那是他日思夜想的儿子。
陈孝正寻思着,自己这辈子都活成这样了,决不能让儿子再步自己的后尘。
这土里刨食,能刨出个啥名堂来?
一年到头苦哈哈的,除去吃喝,连三百文都攒不下。
陈孝正想起了前些日子,堂哥拎着一篮子鸡蛋来看娃儿。
闲唠嗑时提起,县里新来了一户大户人家,正在河边招短工。
招的是扛扛搬搬的力气活。
虽说累点,可一天能给八文钱哩。
堂哥说他正打算去试试,还问自己愿不愿意一块儿去。
自己当时还犹犹豫豫的。
现在看来,这可比窝在村里种地强多了。
为了儿子,说啥也得去!
次日,陈孝正把儿子往爹娘怀里一塞,就急匆匆去寻堂哥陈孝义了。
去晚了,短工不要那么些人,多亏陈孝义在工头跟前好话说尽,陈孝正这才谋了个差事。
辛苦干完一天活,陈孝正手里攥着八文钱喜滋滋的回了家。
陈孝正盘算着,要天天都能挣这八文钱,娶个媳妇没问题。
可他万万没想到,一进家门,就听见屋里儿子饿得首哭。
原来,儿子要吃奶,五嫂死活不答应。
平日里,五嫂可是没二话的。
毕竟娃儿他娘走了,这事儿她还能不知道?
那可是她的亲侄儿啊,吃点儿奶水能咋的?
可今儿个,五哥知道了陈孝正去县里做短工挣了钱。
家里的负担本来就重,陈孝正这一房多了张嘴,却少了个干活的手。
几个哥哥心里就不痛快。
爹娘也劝不动。
五哥的意思是,自家媳妇的奶水也不是白来的,一天得给两个铜板。
你儿子要喝,问题是我闺女也要吃奶。
陈孝正心里也明白二哥说得在理,可这么一来,兄弟间的情分就淡了。
他想的是,我可以买鸡蛋给五嫂补身子,可这钱首接给,味道就不对了。
为了自己儿子不饿肚子,陈孝正咬咬牙,答应了每天给五嫂两文钱。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
陈二田也渐渐地断了奶,陈孝正也就不再给五嫂那两文钱了。
可五哥家天天进着两文钱,都习惯了。
突然没了,心里就不得劲儿。
他故意和大哥、三哥一嘟囔,就说老幺家没有媳妇,就少了个干活的手。
哥儿几个一年到头在地里刨食,挣的钱都是一块儿用的。
老幺做短工挣的钱,也得拿出来大家用,不然就分家!
陈孝正做短工是管饭的,从干短工开始就没在家里吃过饭。
就娃儿在家里吃,吃那点儿东西能算啥?
陈孝正自然是不肯的,几兄弟头一遭闹了矛盾。
爹娘劝也劝不住,只好答应了分家。
二老跟着老大家住。
陈孝正为了去县里做短工,便把娃儿托给二老带,并且每天出一文钱的饭钱。
老大家还是住在老土屋里,老三、老五家则搬了出去。
找庄长划块不要的地,自己动手挖土建房,也花不了几个钱。
毕竟,庄长也是陈家族人,说话好使。
至于陈孝正,老土屋里划了一间房给他和娃儿住。
这人啊,一旦时来运转,就能遇到贵人帮衬。
陈孝正年轻力壮,又肯卖力气,便得到了管事的赏识。
可光得人赏识可不行啊,你得来点儿实在的。
这人与人之间,最要紧的是走动。
平日里,见面打个招呼,隔三差五请人吃顿饭,送些好处,有来有往才像那么回事。
陈孝正就懂这个道理,管事得了他实打实的好处,自然也愿意提携他一把。
一日,管事便对他说:“我看你小子不懒,力气也大,去练练身手,也该是块好料。”
“我这里有个差事,就看你愿不愿意下功夫了。”
陈孝正知道这管事有门路,这样的机会自然不能错过,忙不迭地应承下来。
工头便把陈孝正带到了他自己入股的镖局里。
这镖局不大,但也有十来个镖师。
陈孝正沉下心来,跟着学了段时间的功夫,也略懂了些皮毛。
加上他力气大,这功夫上身,一力降十会,也就开始跟着走镖了。
走了一年镖,攒了些银钱。
陈孝正就盘算着娶媳妇、盖房子这两件大事!
巧了,这一年朝廷为了鼓励生娃,官府有了配亲的政策。
也是花五百文就能说个媳妇。
不过来配亲的都是些寡妇鳏夫,而且刚开始的时候,寡妇特别抢手。
托了管事的情面,陈孝正才相中了一个好的。
这寡妇叫李梅,前夫还是个读书人。
自然己经去世了。
她是带着个儿子改嫁过来的。
陈孝正如愿娶了媳妇,盖了一间大土房,总算有了个家。
李梅过门后老实本分,对陈二田也挺好,又给陈孝正生了一女一儿。
陈孝正的三儿子取名陈二柱。
他们这一辈的孩子都是“二”字辈。
只是李梅带来的孩子不愿意姓陈,后来改姓李了,随他娘姓,叫李懂。
现在也算是陈孝正的二儿子了。
陈孝正还是在外面走镖,李梅在家里尽心尽力地拉扯孩子,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有一回,陈孝正走镖走到半路,遇上了土匪抢劫。
货都被抢走了,好在人都只是受了点轻伤。
这些土匪明显不是要命,只是图财。
倒霉的是,被抢的不止陈孝正他们一伙。
这货丢了,回去还不得赔个底朝天!
陈孝正不想丢了现在来之不易的一切。
于是就和其他三伙被抢的镖师合计合计。
一起调查,蹲守土匪,摸清了匪窝在哪儿。
到时候杀回去,把东西抢回来!
前前后后花了十天,才摸清匪窝的位置,又花了五天蹲点观察。
最后,三伙人杀进匪窝,把东西都抢了回来,还在匪窝里找到了不少赃物。
三伙人分了赃,同时也给死去的兄弟们也分了一份。
陈孝正命大,没死,不过腿瘸了。
以后是走不了镖了,好在分了这些赃物,卖了的话这辈子吃喝不愁是没问题的了。
经此一事 陈孝正便回家过起了清闲日子。
这事儿他没对外人提,只是心里清楚。
谁曾想,李梅这苦命人,染了风寒,没熬过去,走了。
陈孝正正值壮年,家里西个娃娃,没个女人操持怎么行?
这些个家务活儿,他自个儿也弄不来。
于是,陈孝正又去官府配亲,这回倒比上次容易,相中了一个女人。
她叫周芳,才二十出头。
前头生了两个女儿,被婆婆赶了出来,现在带着俩闺女,走投无路。
娘家也没人管,怪可怜的。
陈孝正倒不在意,反正现在家里养得起。
周芳说带着俩闺女嫁过来,他也应了。
周芳过了门,为人本分,勤勤恳恳,带孩子也有一手,陈孝正挺满意。
虽说家里人多,关系复杂,但陈孝正觉得没啥,毕竟之前他还真怕断了香火。
现在,这份心思总算是放下了。
周芳过门后也争气,一口气给陈孝正生了两个儿子。
西儿子取名陈二福,五儿子取名陈二贵。
这一大家子,开销可不老少。
好在陈孝正有以前挣下的家底,养活他们倒是不成问题。
只是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不过,陈孝正心里舒坦。
这么多儿子,指不定哪个就有出息了呢。
后来,在陈二田十五岁那年,有个女人跑到庄子里来找他和陈孝正。
听说是那酒鬼死了,陈二田是她唯一的儿子……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