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斜斜掠过飞檐,段玄尘倚在朱漆廊柱上,指尖把玩着鎏金酒盏。
远处丝竹声里,太子正牵着新妇行却扇礼,满堂朱紫贵胄的恭贺声听得人耳根发麻。
他漫不经心转过回廊,忽见偏殿佛堂露出一线昏黄。
素纱屏风后,少女雪青色裙裾逶迤及地,玉腕悬着羊毫笔,正在抄录《金刚经》。
烛火在她鸦青色鬓边跳动,垂落的睫毛在瓷白面容投下蝶翼般的影。
"陆家三姑娘?
"段玄尘认出这是户部侍郎家的庶女。
前日醉仙楼听曲时,还听那几个纨绔议论,说陆家嫡女要入东宫当良娣,这庶出的倒被拘在佛堂抄经。
狼毫突然在宣纸上重重一顿。
陆鸣玉抬眼时,段玄尘呼吸微滞——分明是秋水为神的容貌,眸底却凝着化不开的寒冰。
她突然抬手扯过经卷,素手翻飞间,雪浪般的宣纸裂作漫天碎屑。
段玄尘正要开口,却见她端起案上冷茶泼向满地残纸。
墨迹在茶汤里晕开,隐约透出几点猩红。
陆鸣玉垂眸踩过浸透的纸屑,裙角沾了墨渍,宛如踏碎一池星河。
“可惜了这手卫夫人簪花小楷啊!”
段玄尘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斜倚在门框上,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她那指尖尚未愈合的茧痕,仿佛能透过那薄薄的茧皮看到她曾经在案牍前奋笔疾书的模样。
“这般糟蹋笔墨,陆大人若是知道了,恐怕是要动家法的哟。”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调侃,却又让人听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
“三姑娘!”
伴随着一声惊呼,嫡姐陆明萱像一阵风一样冲了进来。
她的裙摆被风掀起,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
“你怎么这般不小心?”
陆明萱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责备和焦急,她快步走到陆鸣玉身边,一把将她扶起。
然而,在扶起妹妹的瞬间,陆明萱的指甲却深深地掐进了陆鸣玉的臂弯里,仿佛要将她的皮肉撕裂一般。
陆鸣玉吃痛,忍不住轻呼出声,但她并没有反抗,只是默默地忍受着嫡姐的“关心”。
陆明萱似乎没有察觉到妹妹的异样,她一边扶起陆鸣玉,一边继续说道:“今日可是太子大婚的日子,你可千万不要再生事端了,快向世子道歉。”
她的语气虽然温和,但其中的警告意味却再明显不过。
段玄尘面无表情地看着陆鸣玉,他的目光冷若冰霜,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
陆鸣玉则低着头,一脸谄媚地向段玄尘道歉,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子,让人很难想象她之前还曾露出过一丝戾气。
然而,就在众人渐渐散去之后,段玄尘却突然弯下腰,从地上拾起了一片残破的纸张。
这片纸显然己经被揉成了一团,上面还残留着一些茶渍,但段玄尘却似乎对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小心翼翼地将纸张展开,然后凑近烛光,仔细端详着上面的字迹。
尽管茶渍己经模糊了部分墨痕,但段玄尘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半枚***的“军”字。
窗棂外春雨渐急,段玄尘将碎纸收入袖中。
这陆家三姑娘,倒比东宫那场婚事有趣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