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通宝在窗台上滚了半圈,“叮”地立住。
苏半夏伸手去抓,铜钱却突然融化,金红色的铜汁顺着窗框流下,在木质窗台上烫出一行小篆:
“酉时三刻,佘山星坠。”
林九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定格在东南——佘山天文台的方向。他抓起铜盒,盒底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纹,隐约透出腥锈味。
“盒子被‘借’走过。”他指尖抚过裂纹,“有东西用完了里面的钉子。”
陈队长刚想开口,办公室的饮水机突然喷出暗红色液体。水流在瓷砖地上蜿蜒,竟组成与湖底相同的七星凹槽图案,而天枢位正对着陈队长的皮鞋尖。
“低头!”苏半夏猛地按下陈队长的脑袋。
“砰!”
饮水机炸裂,一片锋利的塑料碎片擦着陈队长的后颈钉入墙壁,碎片上粘着一小块泛黄的宣纸——
“申时收魂,酉时葬骨。”
字迹与铜盒内的血契一模一样。
佘山盘山公路的雾气浓得像化不开的豆浆。
警车开着远光灯,光束却只能照出三米远。苏半夏盯着GPS,屏幕上的路线不断扭曲,最终显示出一段根本不存在的之字形弯道。
“导航***扰了。”她摇下车窗,山风送来一股焦糊味,“像什么东西烧过的……”
林九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关窗!那不是雾!”
后视镜里,所谓的“雾气”正从树梢垂下无数丝状物,每根丝线上都缀着芝麻大的黑点。随着车速减缓,那些黑点簌簌抖动,竟是一颗颗缩成米粒大小的人头!
陈队长猛踩油门,车胎碾过路面的积水,溅起的却不是水花,而是一蓬蓬头发丝。
“后座!”苏半夏突然转身。
原本空着的后排座椅上,不知何时多了个穿藏蓝警服的背影。那人正用炭条般的食指在车窗上写字,每写一笔,玻璃就裂开一道缝:
“鼎
在
灯
下”
最后一道竖笔划完,整面车窗“哗啦”粉碎。陈队长急打方向盘,车子撞进路边的灌木丛。
三人踉跄下车时,藏蓝警服已经消失,只留下座椅上一滩腥臭的黑泥。林九用打火机燎了下泥浆,火焰“轰”地窜起三尺高,火苗里传出上百人的哭嚎。
“是阴尸泥。”他甩灭火苗,“至少二十具尸体才能炼出一捧。”
苏半夏踢开脚边的碎石,露出半截埋在土里的路牌——
“佘山天文台 2km”
牌面布满指甲抓痕,最深的几道划出个箭头,指向密林深处。
天文台旧址的铁门挂着2023年的封条,锁链却锈蚀得像埋了百年。
林九用铜盒边缘划开封条,铁门“吱呀”自开,门轴转动的摩擦声里混着一声清晰的铜铃响——和幽灵电车的***一模一样。
月光突然变得惨白,七座圆顶观测台在视野里扭曲变形,宛如七口倒扣的青铜鼎。主楼墙面的爬山虎簌簌脱落,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符咒,朱砂字迹已经氧化发黑。
“这不是天文台。”苏半夏摸过符咒,“是祭坛。”
她话音刚落,最近的圆顶突然射出一道绿光,笔直刺向北斗七星的天枢位。夜空中的天枢星骤然亮得刺眼,星芒在云层上投出巨大的青铜鼎虚影。
林九的罗盘“咔”地裂成两半。
“他们在用星力催动子午鼎!”他冲向主楼,“七星照命局要成了!”
陈队长刚跟上两步,地面突然塌陷。他跌进一个直径三米的土坑,坑底整整齐齐码着七具现代装束的尸体,每具尸体的天灵盖都钉着枚铜钱。
最骇人的是第六具——那是个穿理财经理制服的年轻人,胸口别着“申酉金融”的工牌。尸体突然睁眼,腐烂的手指抓住陈队长的裤脚:
“合同……签了吗……”
林九甩出红线勒住尸体脖颈,线绳却瞬间腐化成灰。坑壁开始渗出黑泥,眼看就要淹没众人,苏半夏突然拔出配枪,对准第六具尸体的眉心铜钱——
“砰!”
铜钱炸裂的瞬间,坑底升起七道磷火,在空中组成北斗七星。天枢位的磷火突然射向主楼圆顶,砖石崩裂声中,露出里面巨大的青铜鼎。
真正的子午鼎。
鼎身上的铭文正在渗血:
“子午夺魄,卯酉勾魂。”
与电车幻象里不同的是,鼎耳多了一圈细密的铜钱纹——全是乾隆通宝。苏半夏凑近观察,最中央那枚铜钱的方孔里,赫然夹着一小片藏蓝警服的纤维。
“我爸来过这里。”她声音发颤,“他可能……”
林九突然捂住她的嘴。
鼎内传出“咕嘟”声,像是有人在用吸管喝东西。随着声响,鼎口缓缓升起一颗人头——
是烂尾楼里那个西装革履的理财经理!
他的脖子像橡皮般拉长,头颅悬在鼎口上方,嘴角还沾着铜绿色的液体:“苏警官,令尊押的二十年阳寿,今晚到期了。”
鼎身突然浮现出电子屏幕般的蓝光,显示出一份不断跳动的合同:
甲方:苏承远(押阳寿廿载)
乙方:______(字迹模糊)
特别条款:女嗣续押
苏半夏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父亲失踪前夜确实让她签过一份保险单……
理财经理的头颅突然180度扭转,后脑勺裂开一张嘴:“子时到,该收——”
“收你大爷!”陈队长连开三枪。
子弹穿过头颅打在对面的圆顶外墙上,砖石剥落后露出里面的结构——根本不是混凝土,而是层层叠叠压实的黄表纸,每张纸上都写满生辰八字!
理财经理的头颅像气球般膨胀,皮肤变得透明,露出里面蠕动的铜钱串。林九趁机甩出五枚桃木钉,钉尖刚触到鼎身,整个天文台的地面突然亮起血色星图。
七座圆顶观测台同时射出绿光,在天穹组成巨大的青铜鼎投影。星光透过鼎影洒落,照出地面隐藏的凹槽——与闸北公园湖底一模一样的七星阵!
天枢位的凹槽里,静静躺着那枚陨铁钉。
苏半夏扑向凹槽的瞬间,理财经理的头颅爆裂,无数铜钱喷涌而出。
这些铜钱在空中组成锁链,猛地缠住她的手腕。每枚钱币的方孔里都伸出灰白手指,指甲缝里塞着烧焦的合同碎片。
“合同……成立……”鼎内传出父亲的声音!
苏半夏浑身血液都冻住了。
铜钱锁链趁机缠上她的脖颈,冰凉的触感中传来电子合成的语音:“指纹确认,虹膜确认,阴阳合同第7条生效——”
林九的桃木剑劈在锁链上,剑身却“咔嚓”折断。他咬破中指在断剑上画符,沾血的剑尖突然燃起幽蓝火焰:
“天地银行就这点伎俩?”
火焰顺着铜钱锁链烧向子午鼎,理财经理的残躯发出高频尖叫。鼎身上的铭文开始融化,血水流进地面的七星凹槽,天枢位的陨铁钉突然悬浮而起!
陈队长突然闷哼一声——他的胸口浮现出电子合同的条形码,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林九!”他跪倒在地,“有东西在……挖我的心……”
西装革履的阴魂从鼎内爬出,这次是完整的七个人。他们手持各种现代金融工具:平板电脑变成招魂幡,钢笔化作哭丧棒,蓝牙耳机里飘出念经般的K线分析。
为首的阴魂举起平板,屏幕亮起刺目的红光:
“强制平仓。”
陈队长胸口的条形码应声裂开,一团铜钱组成的“心脏”被无形之力扯出体外!
千钧一发之际,陨铁钉突然刺入苏半夏掌心。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钉身传来父亲残留的体温。她福至心灵,攥着流血的拳头砸向子午鼎——
“当!”
鼎鸣声中,七座圆顶观测台的外墙同时崩塌,露出里面的人皮灯笼。每盏灯笼都映出不同的年代:1934年的当铺、1983年的考古现场、2023年的金融大厦……
灯笼的光束聚焦在苏半夏身上,她突然看清了真相——
所谓“七星照命”,是天地银行用七个时代的命契组成的偷天换日局!
理财经理的阴魂扑来时,她将染血的陨铁钉按进天枢位凹槽。钉身吸饱鲜血,突然爆出七道金光,精准击中七盏人皮灯笼。
“不——!”阴魂们的惨叫混着金融术语,“杠杆断裂!爆仓了!”
灯笼接连炸裂,每盏灯里都掉出一份泛黄的卖身契。苏半夏抓起最近的那张,借火光看清了乙方签名——
“见证人:苏承远(癸卯年甲寅月丙午日)”
父亲竟是天地银行的活人契约师!
子午鼎开始崩塌,鼎耳上的乾隆通宝雨点般坠落。林九趁机用红线缠住陈队长的“铜钱心脏”,猛地塞回他胸腔。
“咳咳!”陈队长呕出一口黑血,“这他妈比中弹还疼……”
最后一盏人皮灯笼坠地时,天文台的地面突然塌陷。三人跌入地下洞穴,滚落中苏半夏抓住一根突出的石笋——
那根本不是石头,而是一截青铜鼎的残足!
洞穴深处堆满白骨,中央的石台上放着口青花瓷骨灰坛。
坛盖已经打开,里面蜷缩着个穿藏蓝警服的干尸。尸体的右手紧握怀表,表盘玻璃反射着星光,在洞顶投出北斗七星的倒影。
苏半夏颤抖着掰开干尸的手指。
怀表内侧贴着她的周岁照,背面刻着父亲最后的笔记:
“七星为锁,铜鼎为匙,女嗣血启,天道轮回。”
林九突然按住她的肩膀:“看头顶。”
洞顶的钟乳石排列成熟悉的形状——闸北公园湖底的七星凹槽,而天枢位垂下一根石笋,笋尖滴落的不是水,是暗红的血。
血珠落在干尸眉心,已经碳化的眼皮突然颤动。
“走!”林九拽着两人冲向侧面的窄道,“你爸的肉身早被炼成阵眼了!”
窄道尽头透出月光,三人跌跌撞撞爬出洞口,却发现站在闸北公园的湖心。
晨光微熹中,湖底静静躺着六盏破碎的人皮灯笼。
而第七盏——
正挂在苏半夏家的阳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