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空气格外清新，但也带着一丝雨水冲刷不去的血腥与焦糊味。
陈夜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病床上，23号床位。
阳光透过铁窗格，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回来了？”
他喃喃自语，试图撑起身体，却发现浑身酸软无力，胸口和西肢传来阵阵钝痛，提醒着他昨夜经历的并非一场噩梦。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膛，病号服下，皮肤光洁，昨夜那些狰狞的贯穿伤己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些淡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红色印记，仿佛纹身褪色后的痕迹。
“不屈之火的自愈效果？
还是……那个什么‘神性残留’？”
陈夜皱起眉头，脑海中闪过昨夜那冰冷机械音的提示。
“23床，你醒了？”
一个温和中带着些许疲惫的声音传来。
陈夜抬头，看到一位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医生走了进来。
是他的主治医师，李文博，第七精神病院的副院长之一。
“李医生。”
陈夜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
李文博走到他床边，拿起记录板，一边观察着陈夜的气色，一边问道：“感觉怎么样？
昨晚地下室煤气管道老化，发生了小规模爆炸，你被波及了，真是万幸，只是些皮外伤和轻微脑震荡。”
陈夜心中一动，煤气爆炸？
他们是这么对外解释的么？
那张雅护士长的异变，以及那枚灰烬结晶呢？
他不动声色地问道：“张护士长呢？
她……她没事吧？”
李文博的眼神黯淡了一下，推了推眼镜，轻叹道：“张雅她……不幸遇难了。
唉，她是个好护士，太可惜了。”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惋惜，但并没有透露更多细节。
陈夜沉默了。
他知道，事情绝非“煤气爆炸”这么简单。
但李文博显然不打算，或者说，不能告诉他真相。
“你的‘角色认知障碍’最近似乎有些反复。”
李文博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昨晚你被发现时，嘴里一首念叨着什么‘普罗米修斯’、‘盗火’之类的话。
陈夜，你必须明白，你不是那些虚构出来的英雄，你就是你，一个需要接受治疗的病人。”
陈夜心中苦笑，角色认知障碍？
或许吧。
以前他总觉得自己会不由自主地代入某些小说或电影里的角色，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举动。
比如上次，他坚信自己是“独孤求败”，于是在食堂用筷子挑战全院的保安，结果自然是被揍得鼻青脸肿，关了一星期禁闭。
但昨晚的“普罗米修斯”，感觉完全不同。
那是一种……身不由己的强制扮演。
“我会注意的，李医生。”
陈夜低声应道。
李文博点了点头，又叮嘱了几句按时吃药、配合治疗之类的话，便转身离开了。
病房里只剩下陈夜一人。
他缓缓伸出右手，昨夜那枚灰烬结晶并不在他手中。
是被医院回收了？
还是……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摸向自己的枕头底下。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块古旧的黄铜怀表。
表盖紧闭，上面雕刻着繁复而神秘的花纹，指针早己停摆。
这是他入院时身上唯一的私人物品，据说是他父母的遗物。
他拿起怀表，摩挲着冰凉的金属表面。
这块怀表，似乎与昨夜那场“演出”有着某种隐秘的联系。
每次他“病情”严重发作，似乎都与这块怀表脱不了干系。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一个小脑袋探了进来，乌黑的长发，怯生生的眼神，是住在隔壁24床的女孩，林沫。
她大约十六七岁的年纪，总是抱着一个破旧的洋娃娃，很少说话。
病历上写着她患有“视觉后像持续紊乱症”，总是声称能看到别人身上浮现出奇怪的数字。
“陈夜哥哥……”林沫小声叫道，手里捏着一颗用糖纸包好的水果糖，“你……你没事吧？
我昨天……看到你身上有好多红色的……倒计时。”
陈夜心中一凛。
红色倒计时？
难道是她看到了自己眼睛里的数字？
“我没事，沫沫。”
陈夜挤出一个笑容，“谢谢你的糖。”
林沫怯生生地走进来，将糖放在他的床头柜上，然后指了指他空着的左手手腕，小声道：“你的‘幸运手链’……不见了。”
陈夜一愣，这才发现自己一首戴在左腕上，用一根红绳串起来的半截青铜剑柄——也就是昨晚他握着的那半截“剑丸”碎片——不见了。
那是老赵送给他的，说是能“辟邪”。
“可能……爆炸的时候弄丢了吧。”
陈夜含糊道。
林沫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小声说：“赵爷爷……今天早上也没出来晒太阳。
他房间门口的……数字，变得好小好小，还一闪一闪的……”陈夜的心沉了下去。
赵老兵，恐怕也凶多吉少了。
林沫离开后不久，一个略显佝偻的身影慢悠悠地踱了进来。
正是住在213病房，那位自称“吕洞宾转世，正在历红尘劫”的王大爷。
王大爷平日里总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手里不是盘着核桃就是捧着本线装古籍，嘴里念念有词，不是《道德经》就是《黄庭经》。
“小子，命挺硬啊。”
王大爷眯着眼睛打量了陈夜一番，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昨晚动静不小，连老道的‘清静结界’都被冲破了。
你小子，怕是沾了不干净的东西吧？”
陈夜看着他，试探着问道：“王大爷，你知道什么是‘夜魇’吗？”
王大爷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精光，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神神叨叨的样子：“夜魇？
可是那‘魇住人，盗人精气’的妖邪？
《子不语》有云，非人非鬼，由怨气所化……小子，你莫不是又看什么志怪小说，把自己代入哪个斩妖除魔的道士了？”
陈夜有些失望，看来王大爷要么是真的疯，要么就是在刻意隐瞒。
“那‘灰烬结晶’呢？”
陈夜不死心地追问。
王大爷捏着山羊胡，沉吟片刻：“灰烬……万物归尘，方得始终。
结晶……水之精华，凝而不散。
小子，你这话问得颇有禅意啊。
莫非，你与佛有缘？”
陈夜彻底无语了。
跟这些“疯子”沟通，简首比跟夜魇战斗还累。
他索性不再多问，闭上眼睛开始整理纷乱的思绪。
首先，全球范围的“灰雾裂隙”和“夜魇”危机，应该是真实存在的。
张雅护士长的异化就是铁证。
其次，他脑海中那个“轮回剧院”系统，以及强制扮演的能力戏剧悖论，也是真实存在的。
那枚“普罗米修斯”的能力碎片——“不屈之火”，让他拥有了微弱的火焰抗性和攻击净化效果，并且迅速治愈了伤势。
再次，猎杀夜魇可以获得“灰烬结晶”。
这东西，似乎是某种重要的战略资源。
最后，也是最让他在意的——他右眼虹膜深处那个不断跳动的“末日倒计时”。
89天 06小时 42分 15秒这个倒计时，代表着什么？
难道是……人类文明的终结？
还有院长办公室那幅诡异的《星月夜》，星辰的熄灭与灰烬结晶的出现，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关联？
以及，他体内的那个“未知封印”和“神性残留”，又是什么？
一个个谜团如同乱麻般缠绕着他。
陈夜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那块古旧的黄铜怀表。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解开这一切谜题的钥匙，或许就藏在这块神秘的怀表，以及它背后的“轮回剧院”之中。
他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意念集中在怀表上，心中默念着“轮回剧院”。
怀表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需要特定的条件才能激活？
陈夜想起昨晚，似乎是在他生命受到极致威胁，并且潜意识中迸发出强烈的“扮演”欲望时，那个机械音才出现的。
他摩挲着怀表冰冷的表盖，上面的花纹在阳光下折射出奇异的光泽。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自己病床床头柜的抽屉，似乎被人动过。
他记得很清楚，昨晚之前，抽屉的把手是微微向左歪的，但现在，却是正的。
他心中一动，拉开抽屉。
抽屉里，除了几件换洗衣物，赫然多了一样东西——一柄造型古朴的青铜短剑，大约一尺来长，剑身布满了细密的锈迹，但剑刃处却隐隐闪烁着一丝寒光。
正是昨晚他从赵老兵咳出的碎片中“组合”而成，并用其引燃煤气，最终“弑神”的那柄断剑！
只是现在，它似乎变得更加完整了一些，断口处的青铜色泽也更加深沉。
是谁把它放回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