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棠梨捧着新调配的安神香踏入紫宸殿。
铜鹤香炉里的灰烬尚有余温，却掩不住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她抬眼望去，只见萧承瑾斜倚在美人榻上，额角缠着雪白的布条，苍白的脸色与往日的冷峻判若两人。
鎏金兽首烛台上的烛火明明灭灭，在他眼下投出青黑的阴影，倒像是从地府爬出来的修罗。
"殿下这是..."棠梨话音未落，便见侍从端着血水淋漓的铜盆匆匆退下，盆沿还滴落着暗红的水渍，在金砖上蜿蜒成诡异的图案。
萧承瑾抬手示意她靠近，月白色广袖滑落时，一道狰狞的剑伤赫然显露在小臂上，皮肉翻卷处还在渗出细密的血珠，混着未擦净的草药汁液，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练剑时走了神。
"他的声音沙哑如破锣，尾音还带着压抑的痛意，却在棠梨掏出绢帕准备擦拭伤口时，突然扣住她的手腕。
龙涎香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棠梨这才发现他眼底密布血丝，显然一夜未眠。
"你身上为何有雪松香？
"他的鼻尖几乎要贴上她的脖颈，温热的呼吸扫过耳际，惊得棠梨浑身一颤。
殿内的香炉适时吐出一缕青烟，袅袅缠绕在两人之间，倒像是月老牵错的红线。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嘘，别怕，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棠梨。”
“带上这个吧，你睡觉也能安稳点。”
从那天开始，不带着雪松香她就睡不着觉了，这个味道她闻的太多了，多到她常常忽略这个的存在。
"奴..……奴婢..……"棠梨挣扎着后退，后背却撞上冰凉的屏风，发出闷响。
萧承瑾的手臂如铁钳般箍住她的腰，中衣下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襦裙传来。
"故意用香气勾人？
"他的话语含混不清，酒气喷在棠梨发顶。
腕间的玉镯硌得她生疼，这才发现他竟将她的双手反剪在身后。
殿外突然传来脚步声，萧承瑾神色骤变，一把将她推进屏风后的暗格。
暗格狭***仄，陈年的檀木气息扑面而来，头顶的梁木还挂着不知哪年的蛛网。
两人几乎贴身相贴。
棠梨能清晰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撞在她胸口。
萧承瑾的手掌死死捂住她的嘴，指腹的薄茧擦过她滚烫的脸颊，另一只手则撑在她身后，将她圈在方寸之间。
"殿下，厨房送来午膳。
"侍女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棠梨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指甲深深掐进他的手背。
萧承瑾却突然低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别抖。
"这两个字像是羽毛，轻轻扫过她敏感的肌肤，惹得她浑身发软。
脚步声渐渐远去，棠梨却仍被禁锢在他怀中。
烛火透过屏风缝隙洒进来，在萧承瑾棱角分明的下颌投下细碎的光影，映得他琥珀色的眼眸愈发幽深。
他垂眸盯着她，喉结滚动了两下，欲言又止。
殿外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窗棂吱呀作响，倒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松开..."棠梨好不容易挤出两个字，却被他更紧地搂进怀里。
"别动。
"萧承瑾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再敢出声..."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呼吸却愈发灼热。
棠梨能感觉到他的手指在她腰间收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唯有两人交错的呼吸声，在狭小的暗格里回响。
不知过了多久，萧承瑾终于松开手。
棠梨踉跄着扶住暗格边缘，发现自己的襦裙己被冷汗浸透，后背更是被屏风压出了深深的印记。
萧承瑾背对着她整理衣袍，发冠上的东珠在晨光中闪烁，却掩不住他通红的耳尖。
"带《素女经》批注来。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与方才的灼热判若两人，可转身时带落的香囊，却暴露了他的不平静。
走出紫宸殿时，棠梨的手腕还残留着被抓握的痕迹，红彤彤的一片，倒像是戴了一串无形的枷锁。
春日的阳光洒在宫道上，她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转角处，一抹茜色身影闪过——谢明姝倚着朱红廊柱，手中团扇轻摇，扇面上的并蒂莲刺得她眼睛生疼。
那团扇的流苏上，还坠着与萧承瑾玉佩同款的青玉。
"妹妹这是从何处来？
"谢明姝的声音甜得发腻，却让棠梨浑身紧绷。
她福身行礼时，瞥见对方袖口绣着的雪松暗纹，与萧承瑾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
"不过是送安神香罢了。
"棠梨垂眸答道，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掐出月牙状的血痕。
谢明姝突然凑近，金护甲挑起她的下巴，力道大得让她生疼："妹妹可知，殿下最厌恶雪松香？
"她的笑容温柔，眼中却满是寒意，"当年先皇后最喜欢用雪松香制的香囊，自她去后，殿下便见不得这味道，可妹妹身上的雪松香……。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侍卫的脚步声，太子妃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摇曳着裙摆离去。
棠梨站在原地，只觉浑身发冷。
原来那熟悉的雪松香，竟藏着这样的往事。
她下意识摸向怀中的安神香，却触到一块硬物——是方才在暗格中捡到的玉佩，羊脂白玉上刻着"瑾"字，边缘还缠着一缕青丝，不知是哪任女子留下的念想。
怎么把这个带出来了，下次见面时还给殿下吧。
夜幕降临时，棠梨在尚宫局的油灯下翻开《素女经》。
泛黄的纸页间，她夹进那缕青丝，又将玉佩用绢帕包好藏在枕下。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惊起栖在檐角的夜枭。
她望着帐顶发呆，想起萧承瑾在暗格中颤抖的呼吸，突然觉得，这场教习早己不是简单的教学。
那些未说出口的情愫，那些欲盖弥彰的慌乱，都在香雾迷离中悄然滋长。
紫宸殿内，萧承瑾捏着棠梨遗落的香囊，对着烛火出神。
绣着并蒂莲的香囊上，还沾着她的气息。
他将香囊凑近鼻尖，雪松香混着少女特有的清香扑面而来，竟让他想起幼年时，母亲抱着他在雪松林玩耍的场景。
那时的雪松香是温暖的，可如今却成了心口的一道疤。
"来人。
"他突然唤道，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明日多备些雪松香。
"侍从惊愕地抬头，却见太子殿下将香囊收入怀中，望着窗外的月色，久久不语。
宫墙之外，夜色渐深，一场关于禁忌与情愫的纠葛，正在香雾迷离中悄然蔓延。
月光洒在他的侧脸，将那道剑伤照得愈发狰狞，倒像是命运刻下的印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