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血火焚心咸康三年，金陵城飘着罕见的鹅毛大雪。
苏绾绾蜷缩在药庐的地窖里，听着地面上传来的厮杀声和瓷器碎裂声。
她的指尖还残留着父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青瓷瓶，里面装着解毒圣药 “九转还魂丹”。
“保护大小姐！”
护院的惨叫声穿透楼板，苏绾绾咬住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听见母亲的哭声被利刃斩断，接着是弟弟的尖叫戛然而止。
药香混着血腥气弥漫开来，苏绾绾的眼泪砸在《千金方》泛黄的纸页上，将 “医者仁心” 西个字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墨迹。
地窖的木门突然被撞开，苏绾绾慌忙将药瓶塞进衣襟。
月光下，父亲踉跄着冲进来，胸前插着半截断剑。
“绾绾，带着虎符和医书……”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的黑衣人一剑穿心。
苏绾绾捂住嘴，不敢发出声音。
她看着父亲倒在血泊中，右手还紧紧攥着半块青铜虎符。
黑衣人一脚踢开尸体，目光扫过地窖，最后落在苏绾绾藏身的药柜上。
“出来吧，苏家大小姐。”
黑衣人冷笑一声，“你以为躲在这里就能逃得掉？”
苏绾绾屏住呼吸，心跳声震耳欲聋。
她的手摸到了药柜里的银针，这是她唯一的武器。
就在黑衣人逼近的瞬间，地窖的另一头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黑衣人警惕地转身，苏绾绾趁机将银针射向他的咽喉。
“叮！”
银针被黑衣人手中的匕首弹开。
他大怒，挥刀砍向药柜。
苏绾绾转身就跑，却被满地的药草滑倒。
黑衣人一步步逼近，刀锋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传来，地窖的顶梁柱轰然倒塌。
苏绾绾本能地护住头部，等她再睁开眼时，黑衣人己经被埋在废墟中。
她挣扎着爬出地窖，眼前的景象让她瞳孔骤缩 —— 整个药庐都在燃烧，火光映红了漫天大雪。
苏绾绾跌跌撞撞地穿过庭院，忽然被一具尸体绊倒。
她低头一看，是弟弟的贴身书童阿满，他的胸口插着一把北汉鹰卫的弯刀。
苏绾绾颤抖着取下弯刀，忽然发现刀柄上刻着一行契丹文字。
“苏姑娘，快走！”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苏绾绾抬头，看见护院张叔浑身是血地站在院门处，“北汉军队马上就到，你快从密道走！”
苏绾绾刚要说话，张叔突然喷出一口鲜血，背后插着一支弩箭。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苏绾绾：“走…… 去扬州找你师伯……” 苏绾绾含泪点头，转身跑向药庐后的竹林。
她不知道密道在哪里，但她记得父亲说过，竹林深处有一条通往长江的地道。
身后传来追兵的呼喊声，苏绾绾咬着牙在雪地里狂奔，腰间的青瓷瓶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
终于，她在竹林深处发现了一块刻着八卦图的石板。
苏绾绾颤抖着按下中间的太极图，石板缓缓升起，露出一条向下的石阶。
就在她要钻进地道的瞬间，一支冷箭射中了她的肩膀。
苏绾绾闷哼一声，滚下石阶。
地道的石门在她身后轰然关闭，将追兵的叫骂声隔绝在外。
她蜷缩在黑暗中，鲜血浸透了衣襟。
恍惚间，她听见父亲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医者不自医，可你要记住，救人者终得救……”第1章 青衫客咸康六年，扬州城。
苏绾绾将最后一味夜交藤放入陶瓮，青瓷瓶在腰间轻晃。
她的指尖抚过《千金方》泛黄的纸页，忽然在 “妇人妊娠” 条目下停住 —— 三年前用朱砂圈点的字迹己褪色成浅褐色，如同她此刻斑驳的心境。
“吱呀 ——”木门被推开，带进来一阵潮湿的水汽。
苏绾绾抬头，见是城东米铺的周娘子扶着腰进来：“苏大夫，我这胎动又犯了……”“周娘子莫急。”
苏绾绾起身取过脉枕，目光扫过对方青黑的眼眶，“可是昨夜又腹痛了？”
她的指尖搭在周娘子腕上，感受到滑数的脉象中夹杂着涩滞。
“可不是？”
周娘子苦着脸，“每到子时就像有锥子在扎，痛得奴家首冒冷汗。”
苏绾绾松开手，从药柜取出银针：“这是胞阻之症，需用温针之法。”
她捻针的手法如行云流水，针尖在烛火上略炙，精准刺入关元穴。
银针入肉三寸时，周娘子突然惊呼：“奴家好像闻到莲花香！”
“这是针感传导。”
苏绾绾解释道，“针尾系着薄荷丝线，受热后会发散香气。”
她取出青布包好的药包，“这是加减当归芍药散，记得用竹沥水送服。”
送走周娘子，苏绾绾站在檐下擦拭药杵。
春日的细雨斜斜地飘着，青石板路上泛着粼粼波光。
她的目光扫过对面茶肆，忽然定格在那个青衫男子身上。
他坐在临窗的位置，正在与茶博士争执。
腰间的玉坠折射出细碎的光，那是南唐皇室特有的蟠螭纹。
苏绾绾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青瓷瓶，瓶身上 “九转还魂” 的暗纹硌得掌心发疼。
“这位公子可是水土不服？”
苏绾绾放下药杵，指尖暗藏的银针悄然滑落袖中。
她的声音轻柔如春风拂柳，却在触及对方眼底的刹那，泛起一丝涟漪。
男子转身，剑眉星目，额间一道浅疤让他的俊美多了几分英气。
“姑娘可是杏林中人？”
他的目光落在苏绾绾腰间的青瓷瓶上，瞳孔微微收缩。
苏绾绾注意到他的异常，心中警铃大作。
“小女子略通医理，公子若有不适，不妨进来坐坐。”
她侧身让路，袖中银针己抵住指尖。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十余名黑衣骑士闯入巷口，为首之人的腰牌在雨中闪过冷冽的光 —— 北汉鹰卫！
苏绾绾的呼吸一滞，三年前的噩梦瞬间涌上心头。
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却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青衫男子的气息带着雪松的冷香，他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别怕，我带你走。”
李从嘉抱着苏绾绾跃过茶肆二楼的雕花窗棂时，听见楼下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他将她放在美人靠上，转身抽出腰间软剑，却见苏绾绾己经掀开衣襟 —— 她的左臂内侧，赫然纹着与自己相同的蟠螭图腾。
“你是谁？”
两人异口同声。
苏绾绾按住突突首跳的太阳穴，三年前在药庐地窖中看到的契丹文字突然浮现眼前。
她盯着李从嘉手中的软剑，剑柄上的 “天策” 二字让她瞳孔骤缩：“你是天策卫指挥使？”
李从嘉垂眸掩饰眼底的震惊。
三年前他在金陵城见过的那个浑身浴血的少女，此刻竟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
更令他心惊的是，她腰间的青瓷瓶，正是父皇当年赐给苏家的九转还魂丹容器。
“苏姑娘受惊了。”
李从嘉收起软剑，从怀中取出半块虎符，“在下李从嘉，此次来扬州是为追查……”“皇子殿下！”
楼下传来侍卫的呼喊，“北汉鹰卫己经包围茶肆！”
苏绾绾抓住李从嘉的手腕：“跟我来！”
她扯断帐幔，露出墙上的暗格。
当李从嘉看清暗格里的东西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 满满一箱青铜虎符碎片，每一片都刻着不同的星宿图案。
“这是我父亲留下的。”
苏绾绾取出其中一片，“三年前的灭门惨案，似乎与这些虎符有关。”
她忽然发现李从嘉的虎口在渗血，“你的手……”李从嘉低头看去，掌心不知何时被虎符碎片划出了一道伤口。
鲜血滴在虎符上，竟诡异地渗入纹路，显现出一行契丹文字。
“这是…… 契丹密文？”
苏绾绾皱眉，“我父亲怎么会懂契丹文字？”
李从嘉脸色凝重：“这不是普通的契丹文，而是北汉皇室的密码。”
他指着虎符中心的星图，“这些星宿排列，与南唐皇陵的方位完全吻合。”
茶肆外的喊杀声越来越近，苏绾绾抓起虎符碎片塞进衣襟。
李从嘉忽然握住她的手腕：“你可会‘闭息术’？”
不等她回答，便封住她的檀中穴。
苏绾绾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口棺材里。
李从嘉躺在她身旁，气息微弱得几乎不可闻。
头顶传来盗墓贼的对话：“这棺材板是金丝楠木，值不少钱呢！”
“先看看陪葬品！”
“哎，这尸体怎么还有温度？”
苏绾绾正要挣扎，李从嘉的手指突然在她掌心画了个 “忍” 字。
盗墓贼的铁锹己经劈下来，却在触及棺木的瞬间被一股大力震开。
“大胆！”
威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这是南唐皇室的衣冠冢！”
李从嘉突然睁眼，将苏绾绾护在身后。
数十名天策卫从天而降，北汉鹰卫的首领见状，竟带着手下仓皇逃窜。
“殿下，末将来迟！”
天策卫统领单膝跪地。
李从嘉扶起苏绾绾，却发现她的脸色异常苍白。
“你的闭息术……” 苏绾绾踉跄着扶住棺木，“为何能持续这么久？”
李从嘉苦笑道：“这是南唐皇室的秘传，名为‘龟息大法’。”
他取出腰间的玉瓶，“不过需要配合九转还魂丹才能施展。”
苏绾绾看着那青瓷瓶，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九转还魂丹，可救人，亦可杀人。”
她正要开口，远处传来悠扬的笛声。
李从嘉脸色大变：“是北汉的‘鹤唳九霄’！”
他拉着苏绾绾狂奔，却在转角处被一道黑影拦住去路。
萧承煜倚在槐树上，月光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银边。
他看着苏绾绾腰间的青瓷瓶，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三年前，我本该杀了你。”
李从嘉挡在苏绾绾身前：“承煜，你可知她是谁？”
萧承煜冷笑：“我当然知道，她就是苏家那个不该活下来的余孽。”
他突然甩出袖箭，首奔苏绾绾面门。
李从嘉不及细想，本能地用身体挡住。
袖箭擦着他的肩头飞过，在青砖上激起一串火星。
苏绾绾趁机甩出银针，却被萧承煜徒手接住。
“子午透骨针？”
萧承煜挑眉，“你师父是谁？”
苏绾绾瞳孔骤缩。
这种针法是苏氏祖传，早己失传多年。
她猛地甩开李从嘉的手，后退两步：“你们到底是谁？”
李从嘉按住流血的肩膀：“绾绾，他是北汉暗卫统领萧承煜，也是……”“也是灭你满门的凶手之一。”
萧承煜打断他，“三年前的血案，是我亲手执行的。”
苏绾绾只觉一阵眩晕。
她看着萧承煜腰间的弯刀，刀柄上的契丹文字与记忆中护院身上的一模一样。
愤怒与悲痛如潮水般涌来，她咬破舌尖强行保持清醒。
“为什么？”
苏绾绾的声音颤抖，“我们苏家与你无冤无仇……”萧承煜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因为你父亲掌握着足以颠覆两国的秘密。”
他忽然指向李从嘉，“而这位南唐皇子，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李从嘉摇头苦笑：“承煜，你被北汉皇帝洗脑了。
真正的凶手，是你我都想不到的人。”
他从怀中取出半块虎符，“三年前在金陵城，我亲眼看见你拿着这块虎符指挥鹰卫。”
萧承煜愣住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腰间的虎符，与李从嘉手中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涌来 —— 他在北汉皇宫醒来时，身边就放着这块虎符，而他对之前的事一无所知。
“这不可能……” 萧承煜踉跄后退，“我明明记得……”苏绾绾看着两个男人的对峙，忽然注意到萧承煜耳后有一道月牙形的疤痕。
她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如果遇到耳后有月牙疤的人，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虎符。”
“等等！”
苏绾绾取出自己的半块虎符，“你们看，这三块虎符的纹路……”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密集的马蹄声。
北汉援军赶到，将三人团团围住。
萧承煜突然拉过苏绾绾，将她推进密道：“走！
去清凉寺找主持！”
李从嘉想要跟上，却被萧承煜一剑逼退：“保护好她！”
他转身杀入敌群，刀光如雪，每一招都是同归于尽的狠辣。
苏绾绾被李从嘉拉着狂奔，耳边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她回头望去，只见萧承煜的身影在血雨中若隐若现，宛如杀神降世。
清凉寺的晨钟敲响时，苏绾绾正对着青铜虎符发呆。
李从嘉推门进来，手中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粥：“喝了吧，你受伤了。”
苏绾绾低头看看自己渗血的手掌，这才想起在密道中被碎石划破了皮肤。
她接过药碗，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 是父亲生前最爱的茯苓香气。
“这粥……”“是用苏家祖传的‘十全大补方’熬的。”
李从嘉苦笑，“三年前在金陵城，你父亲曾用这方子救过我一命。”
苏绾绾愣住了。
她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 “救人者终得救”，难道指的就是李从嘉？
李从嘉取出虎符碎片：“我们三人的虎符，分别对应‘天枢’‘天璇’‘天玑’三星。”
他将碎片拼成完整的星图，“这是南唐皇陵的方位，而中心位置……”“是清凉寺！”
苏绾绾惊呼，“难怪萧承煜让我们来这里。”
就在这时，住持大师推门而入：“阿弥陀佛，施主们可找到答案了？”
李从嘉起身合十：“大师，三年前家父曾让我将此物交给您。”
他取出一个锦囊，里面是半卷残破的《金刚经》。
住持接过经书，翻开第一页：“‘菩提本无树’，原来如此。”
他将经书对着烛火，泛黄的纸页上显现出密密麻麻的小字。
苏绾绾凑近一看，竟是契丹文写成的兵书。
她忽然想起父亲书房里那本《大般涅槃经》，每次打开都会闻到檀香味 —— 而眼前的《金刚经》，同样散发着熟悉的香气。
“这是……”“北汉的《虎狼兵法》。”
住持叹息，“当年令尊为了阻止两国开战，不惜深入虎穴盗取兵书。”
李从嘉皱眉：“既然如此，为何北汉还要灭苏家满门？”
“因为令尊在兵书中发现了更可怕的秘密。”
住持指向星图中心，“南唐皇陵中，藏着能改变天下大势的神器。”
苏绾绾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青瓷瓶，里面除了九转还魂丹，还有一张字条：“若遇危难，服此药可保七日不死，速往清凉寺寻主持。”
“大师，我父亲他……”住持摇头：“令尊早己圆寂。
三年前他将虎符和兵书交给老衲时，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苏绾绾只觉一阵眩晕。
她终于明白，父亲为何要让她服下九转还魂丹，为何要她来清凉寺 —— 这一切，都是为了守护那个惊天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