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噔~噔~”“老婆,怎么了,想我了?”
然而,他听到的,却是电话那头的抽噎。
王万河心头一颤,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
“万河,你快回来吧。
咱爸说,他要不行了。”
“轰!”
一瞬间,王万河只觉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
还是一位顾客看出了王万河的面色难看。
“老板,你没事儿吧?”
王万河有种如梦初醒的恍惚感。
片刻后,他手忙脚乱的拉开收银台的抽屉,抓出“店主急事,暂不营业”的牌子,顾不上此刻书店中的顾客。
他爆发出了中年男人难以企及的速度,跑向店门口,还不忘朝顾客交代道:“我有急事,你们要什么,看着给钱吧!”
那块牌子在门把上打了几个旋儿,王万河骑上小电驴,背影很快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他的西轮车没有被宠幸,街上的车太多,谁知道哪个路段就堵上了。
还在书店的一个顾客回想起老板的表情和电话那头隐隐传出的声响,大概猜到老板家也许是出事了。
他看了眼手上书本的价格,西十八元,随后离开了书店。
手机转账界面上,五十元的字样在烈阳下熠熠生辉。
平日里,这些二手书,王万河都会按五折的价格售卖。
这位顾客仔细瞧了瞧支付成功的页面,微微一笑,将手机揣回兜里,比往常挺首了腰板,大踏步地朝家走去。
......一条面貌显得崭新的巷弄之中,王万河风风火火地把小电驴一撇,推开铁大门,急匆匆地跑回了家中。
这条巷弄前不久,在新上任村支书的要求下,被重新翻修了一遍。
两旁的绿化也被除去,空出了更多空间以便车辆通过。
当王万河急匆匆地赶到小院中,发现枯瘦的父亲躺倒在躺椅上,闭着双眼沐浴在阳光下,轻轻摇晃。
他的妻子,林伊萱,一身职业装,突显着她的干练;皱纹己经开始爬上她的脸颊,但仍可见得年轻时的漂亮模样。
她一脸焦急地从一旁的摇椅上起身,脸上留着尚未风干的泪痕。
“万河,你终于来了!”
此时的林伊萱,丝毫不见平日工作中强势和理智,王万河是她无助时的唯一依靠了。
“先别慌,你先说说,咱爸到底什么情况?”
王万河先安慰了林伊萱的情绪,急着去查看父亲的情况。
林伊萱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放手让王万河先行。
正要询问,王守川缓缓睁开了双眼,目光复杂地望向了王万河。
“万河,来,来。”
看到父亲招手的动作都显得吃力,王万河喉头哽咽地说不出话。
默默地上前,王万河轻轻的握住了父亲的双手。
接触的刹那,王万河瞳孔猛地一缩。
父亲的双手,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冰凉了?
现在还是艳阳高照啊。
王守川的手握了握王万河,似在安慰,似在提醒。
“别担心,我只是时候到了,该走了,我能感觉得到。
生老病死,自然规律罢了,没什么好伤感的。”
说着,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刚迈开两步,身形摇摇欲坠。
王万河赶忙上前搀扶,林伊萱见状,也连忙搭上了另一边。
明明前几日,还是步伐稳健的人儿,怎的几天之内,便形容枯槁了?
王万河急坏了脑袋,也想不出问题的答案林伊萱更是如此。
在她看来,凡事该有个起因,有个过程。
可王守川的身体情况,却改变的那么突兀。
“水壶给我!”
“啊?”
王万河一时没反应过来。
“浇水的水壶!”
还是经过林伊萱的提醒,王万河才如梦初醒,取来剩下半壶水的水壶。
“爸,要不我来吧?”
王万河掂了掂水壶的重量,不忍交到父亲的手里。
若是平日状态下,当然毫无问题,可现在......“怎么了,还瞧不起我了?”
王守川笑骂道,笑容里尽是苦涩。
不过,他还是一把抢过了水壶,吃力地提起,仅仅是浇水的动作,就几乎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倔强地抬起水壶,抓着把手的双手颤抖着,涓流从壶口忽左忽右地浇灌在了花盆中。
“奇怪,这昙花怎么不愿开了?
明明前几天,都成花苞了。
我还刻意等了好久,结果到现在也没开。”
说着说着,王守川红了眼眶,视线模糊,但他忍着没有让泪流出,可语气里的哽咽却掩盖不了。
若是王万河此时面对着父亲,他一定会察觉出父亲的异常。
可偏偏,王守川留给他的是正在浇水的后背。
还在搀扶王守川的林伊萱当然瞧见了这一幕,可王守川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她无需在意。
在王万河看来,父亲是在为昙花未开的无奈。
“万河,小富小贵和大富大贵,你觉得哪个好些?”
王万河和林伊萱都不明白父亲的用意,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
纵使满腹疑惑,王万河还是给出了回答。
“爸,你知道的,我没什么大的追求,小富小贵、生活安康、家人平安,我就很满足了。”
“大富大贵,我没那命。”
从言语上,看得出王万河对大富大贵着实没有太大的兴趣,现在还是父亲最重要。
王守川缓缓点头。
“嗯,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那如果有得选,你愿意改变自己的人生吗?
尝试尝试大富大贵的可能性?”
王万河愣了愣。
“爸,你怎么在乎起这问题了?
我才懒得做这些选择。”
“是啊,爸,这个问题你让万河选,注定没有结果的。”
林伊萱亦是附和道。
“呵呵!”
王守川发出一声轻笑。
“或许,以后有机会的话,可以试着做些改变呢。
人的选择并非要一尘不变,不是吗?”
王守川的话让两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王万河觉得父亲话里有话,可诡异得不知从何说起。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忘了林伊萱起初在电话里告诉他的事情。
“爸,你的身体,真的不行了吗?”
颤抖的声音中,隐隐带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期待父亲能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
但是,结果往往不出意料。
“是啊,不行了,我感觉得到的,己经是将死之人了。”
“我也刚过古稀之年,正是孔圣人说的‘从心’的年纪。
得顺从自己的内心,我要走了,我想走了,我得走了。”
许多震撼人心的话语,往往是用最为平静的语气阐述的。
王守川正是如此。
一字一句,一句一顿。
很难相信,方才行为如同风中残烛的一个老人,依然能坚定地说出自己将要撒手人寰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