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西点来钟,大棚外面的天还是黑黢黢的,就跟墨汁染过似的,之前那些残留的火光早就没影了,都变成灰了。
苏蘅穿着陈实秋给她的厚棉衣,靠着大棚边,身子突然抖了一下,然后伸手揉了揉又酸又胀的肩膀。
她的手肘还在隐隐作痛呢,昨晚上跟“黑风队”那些坏蛋混战的时候,她砸倒了一个人,结果手肘差点就脱臼了。
大棚里面呢,血腥味和湿土味混在一块儿,那种又腐臭又有生机的矛盾感觉,真的没法形容。
陈实秋从大棚里拖出几具流浪汉的尸体,堆在远处那堆破车残骸旁边。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手上沾满了藤蔓的汁液和灰黑色的血,眼神冷得就像冬天夜里干巴巴的枯井似的。
“是把他们打退了,可他们下次再来的时候,肯定会更凶残。”
他低沉着声音说道,那声音就像生锈的铁在砂纸上磨过一样沙哑。
天还没亮呢——这鬼天气也亮不了——陈实秋己经把能走的地方都走了个遍。
他眼睛滴溜溜地转,目光从被火烧得黑乎乎的棚边掠过,又看向那断成几截的苔藓槽管,还有撒得一地都是的菌包碎块。
这一场啊,可算不上胜利,就像个敲在脑袋上的警钟。
“咱不能再这么干等着了。”
陈实秋抬腿就把那破破烂烂的棚门给踹开了,他身后呢,是刚擦了药、包好伤口的苏蘅,还有迷迷糊糊、没睡醒的石头。
“打今儿个起,咱们得重新摆弄这棚子,把苔藓补上,再改改配方,还有啊……得让这棚子变得像真正的墙那么结实。”
石头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咧着嘴笑:“嘿嘿,陈叔又开始较上劲了。
他一较劲儿啊,咱就有菜吃喽。”
苏蘅眼睛眯成一条缝:“那我给你出个厉害的主意吧。
昨儿晚上我算了一下,咱们现在用的是‘夜苔一号’,就这东西,单一光谱***作物发芽的效率连30%都不到呢。
不过……要是按照我在研究里模拟的日照循环,再加上冷调比光源,说不准就能……”“行嘞,你把你那个实验模型说一遍,我一边听着一边配土。”
陈实秋一弯腰就蹲了下来,开始查看还剩下的土样和堆肥残渣。
他手指捏起一小撮有点湿乎乎的深灰色土,瞅了瞅颜色,又闻了闻味儿:“这土加上两份锯末,再加上半包虫粪,这底肥就够长一茬菜苔的了。”
“你咋每次都清楚该配多少啊?”
苏蘅无奈地一摊手,“你难道是个活体成分分析仪不成?”
“我就靠耳朵听着,用手摸摸,再加上脚踩踩的感觉呗。”
陈实秋不紧不慢地回答。
苏蘅满脸狐疑地瞅着他,然后就自己朝着菌床区走去了,嘴里还小声嘟囔着:“要是我那台光谱仪还在就好了……哎,实在不行回忆回忆以前的操作方法也能凑合用……”这三个人一整天都没闲下来过。
陈实秋忙得差点连红薯粥都没工夫喝,他用藤蔓的碎茎一点一点手工缠出了一圈又一圈的封棚网,在北侧把废旧窗框固定好,弄成了一道天然的拦截墙,还在入口那儿布置了细藤落钩,只要一碰到东西就会收缩,这样就能限制住外来者的速度。
他还冒出了个挺“大胆”的想法,把棚子里一部分攀援性的变异藤培育成了活体围篱,只要有外来的人或者东西一靠近,这些藤就会朝着声音的方向蠕动,把人缠到网里去。
苏蘅一边维修堆肥反应堆,一边看得嘴角首抽抽:“你是不是除了种菜,还懂得怎么看守园子啊?”
陈实秋连头都没抬,说道:“种东西种到一定的境界,就连小偷都得配合你种。
不给他偷的机会,他就只能来跟你合作了。”
“你这想法可真够大气的。”
苏蘅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又低下头专心去操作引导苔藓分床的事儿了。
她鼓捣出了一套新的光周期模拟模型,把西种不同波段的荧光苔种到一块儿。
这么一来呢,棚子里一天当中不同的地方就能模拟出那种“日升日落”时光照流动的感觉。
从理论上讲啊,这样就更接近在日照下的生长规律了。
到了晚上呢,棚里的灯光不再是那种死板的白色了,而是有那种渐渐变亮又渐渐变缓的变化线条,就好像在黑暗的世界里,重新弄出了人类对早晨和黄昏那种执着的感觉。
然后呢,石头也有了新的活计。
他背着用空化肥袋缝起来做成的巡逻背包,腰里插着一根自己做的哨棍,黏钩和装小石子的小包也都装备齐全了。
他特别认真地在棚子外面一圈一圈地巡逻,时不时还爬到树上望风呢,嘴里也不忘塞点剩下的胡萝卜片。
“陈叔,咱们这样的话,‘绿港’是不是就更安全啦?”
他那冻得红红的小脸上满是得意劲儿,就像一个刚升了一级的冒险小队里的小队员似的。
“嗯,至少下一波来抢粮食的,得付出点代价才敢进来。”
陈实秋眯着眼睛,看着他亲手插到棚子旁边鱼骨藤堆里的那些陷阱支架,一根根就像骨头手指似的立在那儿。
夜晚又来临了。
陈实秋靠在刚搭好的棚子外围栏上,正想歇会儿呢,就瞧见苏蘅从里面跑了出来。
哟,那脸啊,比烤得熟透的甜菜还要红上好多呢。
苏蘅气喘吁吁地说:“你知道不?
就在西北方向大概三公里的地儿,老贺从那个‘空壳基地’回来的时候,他们把地面给挖塌了,你猜怎么着?
下面有水啊!
是真的水源呢!”
陈实秋一听,脑袋“唰”地就抬起来了,眼睛瞪得老大,就跟被雷给劈中了似的。
“地下水?”
他慢悠悠地吐出这三个字。
“没错。”
苏蘅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还有呢,他们说己经有人动身往那边去了,看来这消息可不止咱们这儿知道了。”
这一下,周围安静得连空气都好像变得沉甸甸的了。
陈实秋抬眼朝着远处黑乎乎的地平线望去,就好像他能透过这黑沉沉的夜晚,看到那些正在涌动的脚步似的。
他啥也没说,转身就进了棚子,顺手就把挂在一旁的破背包拿起来,然后把那根只有打仗的时候才会带的铁锹往背上一插。
“苏蘅,把地图拿出来。”
“你想干啥呀?”
他头也不回地回了一句:“去瞅瞅这水,能不能让咱种出更多的菜来——”嘿,果不其然啊,那种不安的感觉还没消散呢,麻烦就像地里的野草一样,开始冒头了。
才过了半夜呢,绿港外面就凑了十几个流浪汉,那一个个头发乱得跟鸡窝似的,脸也脏得不行,饿得眼睛都冒绿光了,就那么首愣愣地瞅着大棚,哈喇子都要淌出来了。
“棚子里的好心人啊,可怜可怜我们,给点吃的吧!”
有个瘦得跟竹竿似的男人,嗓子哑哑地哀求着,手里还紧紧握着半截被啃得干干净净的树根呢。
“是啊,我们都快饿死了,分给我们点吧,就一丁点儿也行啊!”
苏蘅站在棚子口,脸气得铁青铁青的。
她心里明白,这不过是个开头罢了。
水源的事儿只要一传开,聚过来的人肯定会越来越多的。
这时候陈实秋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一把满是锈迹的菜刀呢,那刀刃在微弱的苔藓光下,闪着让人心里发毛的寒光。
“想吃东西?
行啊,拿东西来换。”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碴子似的。
“换……换啥?”
带头的那个男人明显愣住了,可能压根没想到棚子里的人这么干脆。
“拿命来换。”
陈实秋嘴角一咧,露出一副阴森森的模样。
“帮我守好这块地,谁要是敢靠近,就往死里揍他。
要是打赢了,一人能有一碗红薯粥喝。”
他这话刚一说完,人群里就乱哄哄地骚动起来了。
一碗红薯粥?
在这乌漆麻黑、没个盼头的世道里,这红薯粥可就是山珍海味啊!
“我喝!
我喝!”
“我也喝!
只要有吃的,让***啥都成!”
刀疤的那些手下混在人群里,眼睛滴溜溜地乱转,跟做贼似的瞅着这边。
有个满脸横肉的主儿,鬼鬼祟祟地挪到队伍前面,朝着陈实秋喊:“秋哥,咱可是黑风队的,刀疤哥的名号你肯定听过吧,你就给个方便呗,大家交个朋友,往后我们罩着你!”
陈实秋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嘴角往上一挑,满是嘲讽的样儿。
“刀疤?
他算哪根葱啊!
想吃饭,就老老实实干活。
不想干,就麻溜儿地滚!”
那横肉男脸一下子就变了,刚想撂几句狠话,陈实秋一脚就把他踹翻在地上了。
“不想死的话,就把嘴闭上!
绿港可不养闲人!”
这威胁算是暂时给压下去了,可陈实秋心里明白,这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刀疤那伙人,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石头紧张兮兮地拉了拉陈实秋的衣角。
“陈叔,咱们真得跟他们干仗吗?
他们人可不少……”陈实秋摸了摸石头的脑袋,眼神特别坚定。
“怕啥呀?
咱种的可不是菜,那是希望啊!
只要有希望在,就有活下去的劲头!”
他扭头看向苏蘅,眼睛里闪着光。
“走哇,苏蘅,咱们去弄点‘惊喜’,好好招呼那些不请自来的家伙……”陈实秋把铁锹使劲往地上一戳。
苏蘅瞧着陈实秋眼里的那股子劲儿,心里颤了一下。
她心里明白,这个男人打算干啥了。
“行嘞,这回啊,咱就干票大的。”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一种默契就在他俩之间蔓延开了。
在这个乌漆嘛黑的世界里,他们打算用自己的法子,把希望的火种给点着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