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睁开眼睛时，天光正从茅草屋顶的缝隙里漏下来，细碎的尘埃在光柱中浮沉。喉咙里像是塞了团火炭，四肢酸软得仿佛被千钧巨石碾过。这不对劲，我记得自己分明是在采石矶的舟中饮酒，江心月轮大如银盘，怎的转瞬就成了这般破落模样？
“子美，该进药了。”
木门吱呀作响，端着陶碗的妇人脚步轻得像片落叶。她鬓角已有霜色，粗布襦裙上打着整整齐齐的补丁，可那眉眼间流转的温润，竟让我想起当年在梁园初见宗氏时的惊鸿一瞥。
“夫人怕是认错了人。”我撑起身子，锦被滑落时露出骨节分明的手腕，这双手瘦得能看见青筋跳动，指甲缝里还沾着墨渍——这绝不是李白的手。
妇人将药碗放在掉漆的案几上，忽然背过身去用衣袖拭了拭眼角：“自打月前在延秋门亲眼见着圣驾西奔，你就没日没夜地写那些诗。如今高热三日不退，倒说起胡话来了。”
延秋门？圣驾西奔？我猛然抓住她衣袖：“现在是天宝几载？”
"天宝十五载七月啊。"她终于哭出声来，"叛军都打进长安了，圣人在马嵬...连杨妃都..."
我浑身血液霎时凝固。天宝十五载，那该是十年之后！低头看向水中倒影，铜盆里映出的分明是张陌生的脸：颧骨高耸，眼窝深陷，法令纹如刀刻般嵌在鼻翼两侧。这不是杜甫么？那个在洛阳酒肆与我痛饮狂歌的杜二！
窗外忽然传来孩童嬉闹，两个总角小儿举着木剑跑过庭院。年长些的边跑边喊：“阿爷说过，男儿要学卫霍立功勋！”小的那个摔在门槛上，却咬着牙不肯哭出声。我忽然记起杜甫总挂在嘴边的宗文、宗武，胸口像是被人攥住般喘不过气。
暮色染透窗纸时，我在墙角藤箱里翻出卷泛黄的麻纸。借着残照展开，熟悉的瘦硬笔迹刺入眼帘："杜陵有布衣，老大意转拙..."当读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时，手腕突然不受控制地颤抖，墨迹在纸上晕开大团泪痕。这不是我的泪，是这具身体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