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正厅,三三两两的下人捧着托盘进进出出。
谢芷饿得趴在桌上,盯着面前的一碟糕点,有气无力地嘟囔:“都这么久了,姐姐怎么还不来,再不来我可就饿死啦!”
娇娇软软的语气,像撒娇般,忍不住让人心疼。
镇北大将军膝下有两女,她便是最小的女儿谢芷。
婢女阿梨在一旁给她倒了杯茶,“小姐,你先喝口茶润润喉,大小姐许是有事耽搁了,应该马上就到。”
谢家有规定,用餐时需等家中长辈到齐方能开席。
谢曜出征在外,谢夫人前几年就己病逝了,府中的长辈目前就只有镇北大将军的大女儿,谢府的大小姐谢颜,也就是谢芷的姐姐,谢颜一向时间观念很强,今日却迟迟未到,倒是让人意外。
趴在桌上的谢芷怏怏地抬起头,露出一张任何词都无法形容的绝世容颜,双眸含波,流转间尽是少女的俏皮灵动。
她就着阿梨递过来的茶杯,小口抿了一口茶。
谢颜款款步入厅内,一袭月白锦裙,身姿婀娜,见谢芷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忍不住呵斥她一句:“坐没坐相,喝茶也这般没规矩,哪还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突兀响起的声音,吓得谢芷手一抖,差点打翻了茶杯,阿梨赶紧伸手稳住。
谢芷晃着她的手,仰起头道:“姐姐,我都快饿死了,哪有力气讲究那些规矩。”
谢颜眉头微皱,正欲再训,目光扫到谢芷饿而微微发白的嘴唇,心中一软,语气也缓和了些:“好了,既然饿了就先坐好。”
谢颜走到主位坐下,见她坐好,满意地点头,才拿起筷子道:“开席吧。”
谢颜早上一般没什么胃口,只是浅喝了几口清粥,便放下了碗筷。
她看向旁边吃得正香的谢芷,不禁有点羡慕。
十西岁的少女,没烦恼,每天一睁眼就是吃喝玩乐。
昨晚又不知跑哪玩去了,连晚饭都顾不上吃。
“芷儿,这些年你也玩够了,也是时候收收心,别整日只想着玩乐。”
谢芷咬了口手里的糕点,含糊不清地道:“府里有姐姐就够了,爹爹也说了,芷儿无需操心那些,只图个自在欢乐便好。”
谢颜看着无上进心的妹妹摇了摇头,暗道父亲果真把她宠坏了,没个女儿家样,翻墙爬树、斗鸡遛狗,比那隔壁祁尚书家的公子还顽劣几分。
正吃得开怀的谢芷若是知道,姐姐把她和祁尚书家那纨绔子弟相提并论,非得气得小脸通红不可。
“你总不能一辈子都这么任性下去,将来若是出了阁,还这般行事,叫人如何看待咱们谢家?”
谢芷撇了撇嘴,“知道了,芷儿以后会注意。”
谢颜拉住谢芷的手,语重心长道:“芷儿,姐姐并非想约束你,只是这世道对女子本就严苛,咱们谢家在京城树大招风,稍有不慎便会落人话柄。
你前几日才刚把那祁北淮打了一顿,虽说祁北淮平日里行事纨绔,可他毕竟是祁尚书家的公子,还有一个当贵妃的姐姐,若是告到圣上面前,难保不牵连到父亲,落个教女无方的罪名。”
祁北淮仗着家世当街轻薄良家女子,她不过是路见不平,替那女子教训他。
谢芷不懂,难道要眼睁睁看他作恶不成?
姐姐也说了,世道对女子严苛,那女子清白何其重要,一旦受损,往后余生便可能毁了。
“所幸祁家也知理亏,不敢将事情闹大。
你呀,以后不可再如此冲动行事。”
谢芷不情愿道:“知道了,姐姐。”
“你等会回去换身衣服,跟姐姐出去一趟。”
谢颜瞧着她一身素色、款式寻常的衣衫,眉头微蹙,“挑件鲜亮的,再好好收拾下,咱们去镇国公府。
镇国公府的千金生辰,前几日下了帖子来。”
“好的。”
谢芷没多大兴趣应了声,吃得差不多了,才磨磨唧唧回房。
一想到要去参加那生辰宴,和一群贵女规规矩矩地坐着,说些场面话,她就头疼,但姐姐都这么说了,她也不能拒绝。
不多时,谢芷换好衣服出来,一身粉色绫罗裙,衬得她肌肤胜雪。
谢颜打量一番,停在她的发髻上,微微皱眉道:“你这发饰太过素净,上次不是刚给你置办了那套翡翠头面?
配你今日这粉裙正合适,怎么不戴?”
“戴那些玩意儿怪沉的,行动都不方便,我随便插了两支簪子,不也挺好。”
谢颜在谢芷的眉心点了点,责怪道:“今儿是镇国公府千金的生辰宴,京城贵胄云集,咱们代表的是谢家,穿戴可不能马虎。”
说着,她转身进里屋从妆奁里拿出那套翡翠头面,亲自给谢芷戴上,边戴边叮嘱:“以后出席这种场合,可别再这么随性了。”
戴好后,谢颜退后一步,仔细端详,眼中露出几分满意。
片刻眸中又浮上一层落寞,她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那被妆容勉强遮住的大块褐色胎记,终是别过头去。
“走吧。”
谢颜拉起谢芷的手,走出屋子。
随行的侍女翠连和阿梨抱着披风,提着礼盒,跟了上去。
一路上,谢芷掀开车帘一角,看着街边热闹的景象,心里在琢磨着到了国公府,能不能找个机会溜出去,躲开那些繁文缛节。
谢颜看着谢芷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微微摇头,提醒道:“等会见到那些夫人小姐,可要懂些礼数,别再毛毛躁躁,让人看笑话。”
谢芷点点头,应道:“知道啦,姐姐。
我尽量老实些便是。”
她心道,在姐姐心里她有那么不靠谱么?
平日里性子再跳脱,该有的分寸她也是懂的。
不过姐姐向来谨慎,这般叮嘱也是为她好,谢芷也不好反驳。
镇国公府,府前车马如流,往来宾客皆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二人刚进府,就有丫鬟领着去了花园的宴客处。
园中张灯结彩,摆满了桌椅,己来了不少人。
谢芷跟着谢颜一一见过礼,找了个空位坐下。
不多时,一身鹅黄襦裙的镇国公府千金任瑶走了过来。
芙蓉面,柳叶眉,唇若樱桃,笑起来时,脸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她笑意盈盈道:“你们两姐妹能来,任瑶欢喜得紧。”
谢颜回以微笑:“今日你生辰,我们岂会不来。”
谢芷也跟着客套几句。
谢芷生得美,任瑶目光忍不住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任瑶一向自恃美貌,如今见谢芷更胜一筹,不禁妒从中来。
谢芷不知任瑶心中的弯弯绕绕,见姐姐在和别人相谈甚欢,她提起裙摆就要往府外走。
一首注意她的任瑶突然快步上前,挡住她的去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宴席还没开始,二小姐这是急着去何处?
莫不是瞧不上我这生辰宴,想早早离场?”
谢芷无奈停下,硬扯出一抹笑,“任瑶姐姐说笑了,我只是见这里花开得正好,趁着宴前得闲去赏赏花,并无他意。”
任瑶双臂抱胸,挑眉道:“赏花?”
“嗯。”
谢芷觉得她表达得很清楚了,不懂任瑶为何还这般问。
“喏,看到没!”
她指尖朝左前方某一处点了点,“那边才是国公府花开最盛的地方,去吧,你不是要赏花么?”
谢芷僵硬着身子,转过身往她指的方向看,和府门是两个方向,顿时有点进退两难,她又不是真想去赏花,早知道乖乖待在姐姐身边就好了。
任瑶抬手,玉指轻轻绕着垂在身前的几缕发丝,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那姿态看似慵懒,实则带着几分刻意的做作。
她嘴角含笑,对谢芷戏谑道:“是要我让人带你过去吗?”
谢芷听闻,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用不用,我自己能找着路,不劳烦您了。”
她正想着如何应对,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谢芷!”
谢芷和任瑶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桃红色锦缎长裙的女子款步走来,身姿轻盈,像是一朵盛开的桃花,明艳动人。
两人连忙正首身子,躬身行礼,“长公主殿下万安。”
长公主萧清雪一向深居简出,今日却现身这国公府的宴会,着实让人意外。
她微微抬手,示意两人免礼,“不必多礼,许久未出门,出来走走,正巧路过国公府,瞧着热闹,便进来看看。”
萧清雪目光落在谢芷身上,“谢芷,好久不见,怎么也不来长公主府坐坐?”
任瑶抿了抿唇,嫉妒地看向谢芷,没想到她竟识得长公主,两人看着关系不简单。
谢芷踌躇了好一会,不知该怎么答。
她其实也就见过萧清雪一面,还是萧子墨带她去的。
那次见面不过寥寥数语,没想到萧清雪竟还记得自己。
谢芷有些局促,垂头道:“臣女,不敢叨扰殿下的清净。”
萧清雪摆了摆手,“说什么叨扰的,本宫身边向来没什么能说得上话的人。
你来了,还能给这长公主府添些生气。”
她也不给谢芷推脱的机会,接着说道:“本宫从宫里借来了个厨子,他最擅长做江南点心,你若是来了,正好能尝尝这地道的江南风味。”
话都说到这了,谢芷也不好再驳了她的面子,“多谢殿下,臣女自小就对江南点心情有独钟,能有机会品尝,实乃荣幸。”
谢芷和萧清雪又聊了几句,便福了福身,回到了谢颜身边,宴席期间免不了被任瑶阴阳怪气几句,她也不知道怎么得罪这个小祖宗了,真是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