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的雨来得急，江彩萍蹲在新租的店面门口，看着雨水在坑洼的水泥地上汇成浑浊的小溪。
卷帘门只拉起来一半，门面上"山雨洗车行"五个字还没装上，临时挂的纸板被雨水打湿，边角卷了起来。
"小姑娘，你这地方选得可不怎么样啊。
"房东大妈撑着伞站在她旁边，嘴里啧啧有声，"这巷子太偏，过路的车都少，更别说停下来洗车的了。
"江彩萍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没说话。
她当然知道这地方不好——正街上的店面租金是这里的五倍，她手里那五万块钱奖金，买了基础设备后就所剩无几了。
"不过便宜嘛。
"大妈自顾自地说完，把钥匙交给她就摇着伞走了。
雨停了，江彩萍把剩下的设备搬进店里。
二手抛光机、从县城带来的几箱自制清洁剂、几块己经起球的毛巾，这就是全部家当了。
她坐在空荡荡的店里，翻开那本黑色笔记本，雷建华工整的字迹映入眼帘："水性镀膜配方改良版：二氧化硅溶液30%，硅烷偶联剂5%，剩余为去离子水。
注意：固化时间过长，需寻找催化剂。
"这是雷建华没完成的配方。
江彩萍抚摸着这页纸，想起他熬夜调配试剂的侧脸。
她咬了咬嘴唇，拿出在化工市场买的原料，开始按比例调配。
三天后，"山雨洗车行"正式开业。
没有花篮，没有鞭炮，只有江彩萍一个人站在门口，望着空荡荡的巷子。
偶尔有行人路过，好奇地看一眼这个瘦小的姑娘和她简陋的洗车店，又匆匆走开。
第一天，零客户。
第二天，一辆迷路的面包车误打误撞开进来，洗了最基础的30元套餐。
第三天，下雨，无人光顾。
晚上，江彩萍数了数抽屉里的钱：87元。
按照这个速度，她连下月房租都付不起。
她翻开笔记本，在雷建华的配方旁边写下自己的实验记录："加入0.5%纳米氧化铝，固化时间缩短20%，但膜层有雾状。
"手机震动起来，是雷建华的短信：”开业顺利吗？
“江彩萍盯着这条简单的问候，手指悬在屏幕上方。
她想告诉他巷子有多偏僻，想抱怨一整天没有一个顾客，想问他和玉凤姐怎么样了...最后只回了三个字：”挺好的。
“第西天清晨，江彩萍做了个决定。
她打印了100张传单，站在两公里外的商场停车场挨个发。
传单上手写着："山雨洗车行开业特惠，前20名顾客免费打蜡。
""免费？
有什么猫腻吧？
"一个夹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怀疑地看着她。
江彩萍挺首腰板："用的是我们自己研发的镀膜剂，不是普通车蜡。
"她指了指传单背面手绘的效果图，"能保持三个月。
"或许是免费二字起了作用，当天下午，五辆车开进了她的小店。
江彩萍洗得格外认真，特别是最后一辆黑色奥迪，她用了改良过的镀膜剂，效果比预期的还要好。
"小姑娘，你这镀膜确实不一样。
"奥迪车主惊讶地看着水珠在车漆表面滚落的样子，"像荷叶上的水珠一样。
"江彩萍终于露出开店以来的第一个笑容："这是水性镀膜，不含有机溶剂，对车漆和...和环境都好。
"她差点说出"雷师傅说"，及时改了口。
一周后，江彩萍的改良配方有了突破。
她在雷建华的配方基础上加入了荧光材料，创造出一种在阳光下会微微闪烁的特殊镀膜。
第一个试用的是位年轻女白领的红色Mini Cooper。
"这叫星空镀膜。
"江彩萍边施工边解释，"正常光线下是透明的，但在阳光首射时会像星星一样闪烁。
"女白领惊喜地拍下视频发到社交平台。
那天晚上，江彩萍的手机不断收到预约信息——都是看了视频慕名而来的年轻人。
生意渐渐有了起色，但麻烦也随之而来。
一天早上，江彩萍发现店门口被人泼了红油漆，"滚"字歪歪扭扭地写在卷帘门上。
隔壁五金店的老板告诉她，是街角那家"靓车坊"的人干的。
"他们老板在这一片有点势力，看你生意好眼红了。
"老板摇摇头，"小姑娘，要不你换个地方吧？
"江彩萍用溶剂一点点擦掉油漆，擦得手指发红。
她没有换地方，而是在第二天给所有来洗车的顾客都赠送了小瓶自制清洁剂，瓶身上贴着"山雨洗车行"的标签。
一个月后的周五傍晚，江彩萍正在给一辆白色宝马做星空镀膜，店门口停下了一辆银色保时捷。
车上下来的人让她手一抖，镀膜剂差点洒出来——是全省汽车美容大赛的那位主评委，马天宇。
"果然是您。
"马天宇环顾简陋的店面，目光落在江彩萍手中的镀膜剂上，"我在朋友圈看到那种会闪光的镀膜，就猜到可能是大赛冠军的手笔。
"江彩萍紧张得说不出话，只能点点头。
"给我也试试这个...星空镀膜？
"马天宇微笑着说，"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两个小时的施工过程中，马天宇问了许多技术问题。
江彩萍起初回答得结结巴巴，后来讲到配方原理时，越说越流畅，甚至拿出笔记本给他看自己的改良记录。
"了不起。
"马天宇翻看着笔记本，突然在一页停下，"这是...雷建华的笔迹？
"江彩萍心头一跳："您认识雷师傅？
""十年前华东区技能大赛的冠军，后来听说回了小县城。
"马天宇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是他徒弟？
""我...在雷师傅的洗车行工作过。
"江彩萍含糊地回答，迅速转移话题，"马先生，镀膜做好了，您看看效果。
"阳光下，保时捷的车身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像银河倾泻在金属表面。
马天宇绕着车走了一圈，突然说："我在省城有六家汽车美容连锁店，最近在推环保概念。
你这个水性镀膜，有没有兴趣合作？
"江彩萍愣住了。
"配方和技术归你，我负责推广和渠道，利润分成可以谈。
"马天宇递给她一张名片，"考虑一下？
对了，雷建华如果知道他的配方被你改良成这样，一定会很骄傲。
"江彩萍接过名片，手指微微发抖。
她想起雷建华教她抛光时说的话："技术是你的翅膀，别让任何人剪断它。
""我需要...考虑几天。
"她最终说道。
晚上关店后，江彩萍数了数这个月的收入：扣除房租水电，净赚六千八百元。
她拍了张钞票的照片，犹豫了很久，终于发给雷建华：”第一个月的利润。
“雷建华回复得很快：”比我在县城第一个月多赚了两千。
玉凤说你是天生的生意人。
“江彩萍盯着"玉凤"两个字看了很久，最终没有问他们的近况。
她转而写道：”今天马天宇来了，认出了你的配方，想合作。
“这次雷建华隔了半小时才回复：”马天宇生意做得大，但很重利。
如果要合作，一定要签好合同，技术专利必须在你名下。
“江彩萍读着这条充满关切的信息，鼻子突然一酸。
她想起离开县城那天，雷建华送她到车站，递给她一个厚厚的信封，里面是三万块钱和一张写着"借条"的纸条。
"等你赚了钱再还我。
"他当时是这么说的，眼睛看着远处的山，不敢看她。
手机又震动起来，雷建华发来一条长信息，详细列出了与技术投资人合作的注意事项，最后一句是：”你比想象中更强大，相信自己的判断。
“江彩萍把这条信息看了三遍，保存到收藏夹。
她翻开笔记本，在新的一页写下"合作谈判要点"，然后画掉，重新写上"星空镀膜2.0配方构想"。
窗外，省城的夜空看不到星星，但她店里的每一辆车，都将拥有一片专属的星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