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王国,太华山脉。
在澜州境内,横亘南北的巨大神脉上,初秋的傍晚,明亮的月光洒在大地上,在某个不知名的山脚下,有一座古老的村庄。
村庄一角,破旧的房屋里,油灯发出噼啪作响的火花,一名约十一二岁的清瘦少年正躺在床上,歪着脑袋,专注地望着床尾的黄泥墙。
那墙面隐约有道裂纹,从下往上延伸,裂纹顶端,一只硕大的蜘蛛正在不停地吐出白色蛛丝,缠绕成圈。
少年对此情景充满了好奇,正看得出神,忽然听到院门传来敲击声,伴随着一声低沉而熟悉的呼唤:“大哥,大嫂,你们在家吗?”
这名少年叫楚旗,因祖上曾有秀才,因此父亲楚天青也算是有些学问,是村里为数不多的识文断字之人。
楚天青年轻时有幸见过大楚王出巡,那场面可谓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万人空巷。
楚王的车队奢华无比,令人瞠目结舌。
为了彰显自己的财富,楚王的车队护卫人数多达五千,若是走乱,真是要忙成一团。
那时,护军大阵中,手持长枪利刃的武士们,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负责开路护驾。
楚天青虽当时匍匐跪地,不敢首视楚王,但还是壮起胆子,抬头看向中间最大的一辆马车。
那车顶稳稳插着两杆青色大旗,迎风飘扬,展现出大楚国的图腾——一条栩栩如生的黑龙,目光冷漠,仿佛拥有藐视万物的王霸之气。
楚天青鬼使神差地喃喃自语:“男子汉大丈夫,理应如此!”
于是为刚出生的儿子取名楚旗。
楚旗听到院里声响,急忙跑到门口,打开门栓,看到一名身材魁梧、浓眉方脸的大汉,原来是打铁匠樊猛。
“樊大叔,您来了!
我娘的头疼病又犯了,爹带她去村头的‘华神医’抓药,走了好一阵子,您请进屋坐下,他们应该马上就回来。”
楚旗一边解释,一边熟练地拿出茶碗,给樊猛倒了一碗茶,双手端稳地递到他面前:“樊大叔,请您喝水。”
樊猛看到孩子懂事的模样,点了点头:“好的,小羽,我正有点渴呢。”
他单手端着水碗,宠溺地摸了摸楚旗的脑袋,正要喝水时,楚天青搀扶着妻子从外面走进屋。
“大哥,大嫂,你们回来了!”
樊猛忙起身拱手问候。
“二弟,你来了。”
楚天青和楚母异口同声。
楚母脸上略显疲倦,楚天青带着歉意说道:“二弟,你先请坐,我去给你大嫂喝药,然后让她休息,我马上就来。”
说完,他转身对楚旗说道:“小羽,你去房间玩吧。”
似乎有事要和樊猛商量,便搀扶着妻子向卧室走去。
樊猛打开随身的包裹,拿出几块不知名的糕点,放到楚旗手上,笑着说道:“小羽,这是我在京城里买的,拿回房间尝尝吧!
过几天我把小山带过来跟你玩。”
楚旗接过糕点,感激地说:“谢谢樊大叔。”
他懂事地将糕点拿回房间,继续躺在床上,但心中却第一次感到一丝不安。
过了一会儿,楚旗隐约听到樊猛和父亲的谈话,虽然有些内容听得不是太清楚,但楚旗比一般的小孩子更为机灵,渐渐听出了事情的原委,心中忧愁不己,似乎不是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情绪。
楚旗的家境在他小的时候尚算殷实,但因为父亲楚天青为了给母亲治头疾,己花光了家中积蓄。
这些年更是把亲戚借了个遍,却始终没能治好母亲的病。
每逢阴天打雷,楚母便头痛欲裂,楚天青每次看到妻子受尽折磨,心如刀绞。
他默默发誓,无论用什么方法,一定要将妻子的病治好。
于是,他西处寻医问药,只为找到治愈的方法。
前几天,他还特意让好友樊猛去京城,请名医打听病症与治疗之法。
樊猛花了重金,才从名医口中得知,妻子的病情极为严重,若不及时医治,活不过一年。
若要痊愈,必须用五十年以上的天麻作为药引,再加上多种辅药熬制。
名医还特别叮嘱,此病最忌惊吓。
樊猛与楚天青自幼玩到大,性情相投,成年后他们焚香祷告,喝了血酒,立下誓言:“不求同生,只求同死。”
因此两人结为义兄弟。
“二弟,你大嫂的事真的辛苦你了。”
楚天青有些愧疚地说道。
“别这么客气,大哥。
治病要紧,只要大嫂的病能好转,不管做什么,兄弟都在所不辞。
之前我家有困难时,大哥大嫂也没少帮我,再这么说,我们兄弟就太见外了,小羽还那么小,他和这个家也离不开大嫂啊!”
樊猛真诚地说道。
樊猛继续说:“大哥,关于天麻的事我也西处打听了,功夫不负有心人。
我的远房亲戚告诉我,他们村里上次有人上山采药,竟然采到一株八十年份的草药,听说就是天麻!
最近秘密卖给了城里的药铺‘回春堂’。
我之前请朋友去酒楼喝酒,喝多了无意间说出来了。”
楚天青一听,眼前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下来。
樊猛似乎察觉到,便从包裹中拿出两锭银元宝,说:“大哥,这是我这几年打铁攒下的积蓄,考虑到你为大嫂的病操了不少心,这些钱算是我借给你的。”
楚天青看清后,连忙摆手拒绝,经过一番推辞,楚天青才收下银锭。
“唉……”楚天青深深叹了一口气,心中不知是生活的艰辛,还是对兄弟的感激,或许是气氛有些沉重。
樊猛连忙看向楚旗的房间,试图转移话题:“大哥,上次我家小山来你家玩,小羽给小山抓到一只难得的‘黄鸟’,回家后一首吵着我,想让我给他打造一把短刀,我便趁空做出来了。”
说着,他从腰间摸出一柄短刃,长约两尺,刀鞘上简单刻了一个“楚”字。
拔掉刀鞘,顿时反射出一缕锋利的刀光,“这把刀是用上好的镔铁做的,坚硬无比。
小羽去后山砍柴,遇见野兽也能自保。
“好了,大哥,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
樊猛站起身,轻声和楚天青告别,急步走出院门,朝自家方向而去。
听到樊猛离去的脚步声,楚旗走了出来。
虽然年仅十二,但此刻他第一次感受到深深的无力感,心情愈发烦闷,轻声问父亲:“爹,我能去后山走走吗?
一会就回来。”
“可以,小羽,但等天黑了就赶快回来!”
楚天青点头道。
“对了,樊大叔给你打了一把短刀,你拿去吧。”
接过短刀,楚旗拔出刀鞘细细观察,虽然心中有些欢喜,但随即又想起家里的窘迫,心情顿时沉重。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向后山走去,背影在月光下拉得越来越长,显得无比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