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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木心居里的手记

发表时间: 2025-05-22
梧桐巷的晨雾像未拆封的棉絮,松松软软地裹着青石板路。

林晚棠站在木心居门前,指尖刚触到木门,门环上的木铃铛便发出细碎的 “噼啪” 声,惊飞了蹲在门楣上的麻雀。

门 “吱呀” 推开时,迎面扑来新磨黄杨木的清香,混着电炉上桂花乌龙的甜腻,像把旧时光泡进了晨光里。

周砚正半跪在地上,给一尊半人高的木雕上最后一遍蜂蜡。

他穿的藏青色围裙洗得泛白,膝盖处沾着细密的木粉,像落了层初春的杨花。

听见脚步声,他抬头时棉布手套还攥着蜡块,指缝里卡着的木屑在阳光里闪着微光:“坐,茶在炉子上,刚滚的水。”

起身时围裙带子勾住了工作台边缘,哗啦啦落下几片蝴蝶状的木屑,恰好落在林晚棠脚边。

她注意到工作台上多了个靛蓝色漆盒,边角刻着缠枝莲纹,显然是手工描的。

掀开盒盖,十二支木簪整齐码放,每支簪头都刻着七片缠枝莲:有的花瓣尖端微卷,像被晨露压弯;有的收着半分弧度,似在等风来。

第三支的第三片花瓣尖端缺了个米粒大的口,和她颈间玉佩的缺口一模一样,连缺口边缘的木纹走向都分毫不差。

“奶奶的日记。”

林晚棠从帆布包掏出用蓝布裹着的本子,纸页间夹着的梧桐叶己干枯多年,叶脉却清晰如昨,“从 1940 年到 1990 年,中间断了几十年,最后一页停在我十岁那年。”

封面上 “苏绣娘” 三个字己褪成浅灰,却仍能看出笔尖顿笔时的温柔。

周砚递过用牛皮绳捆扎的《木雕手记》,封面空白处新画了朵缠枝莲,红笔边缘带着刻刀的毛边:“爷爷的手记,从民国二十七年到他去世前三天,最后一页写着‘阿砚,别再找了,绣娘应该在开满梧桐花的地方’。”

他说话时,左手无名指的胎记恰好落在 “绣娘” 二字上方,像片小梧桐叶轻轻覆在时光的褶皱上。

两张竹椅在工作台前并排而坐,椅腿摇晃时发出的 “吱呀” 声,竟与记忆里奶奶摇椅的声响奇妙重合。

林晚棠翻开手记第一页,钢笔字浸着岁月的晕染,有些地方被水渍洇开,却更显真实:“九月初七,苏小姐抱着戏服箱来作坊,月白旗袍开衩处绣着七片缠枝莲,走动时裙摆轻颤,像极了巷口新开的荷花。

她发间别着支银簪,说戏班要排《牡丹亭》,让我刻套缠枝莲木雕配饰。”

“原来奶奶年轻时在戏班做裁缝。”

林晚棠轻声说,指尖划过纸上的草图,缠枝莲的走向与玉佩上的纹路完全重合,连第三片花瓣收笔时的回勾都如出一辙。

她忽然想起奶奶的老照片,背景里的戏服箱上,隐约能辨 “程记木雕” 西个小字,“那时她总说,戏服的开衩要顺着人体曲线裁,原来程师傅的刻刀,早把她的话刻进了木头的年轮里。”

周砚翻开苏绣娘的日记,1940 年的字迹带着少女的俏皮,字里行间偶尔夹着细小的莲花图案:“程师傅左手无名指根有片梧桐叶状的胎记,刻刀在木头上走时,那片叶子会跟着轻轻抖,像怕惊了正在开花的缠枝莲。

他掌心总带着木料的温热,接过戏服箱时,我看见他袖口磨出了毛边。”

他忽然抬头,目光落在林晚棠耳后的红痣上,耳尖慢慢泛起薄红:“小时候总觉得这胎记和你的红痣奇怪,原来早就是祖辈写好的暗号。”

落地钟敲了十下,周砚起身续茶,围裙口袋里掉出个拇指大的木雕 —— 是穿旗袍的少女,耳垂后点着朱红,裙摆的缠枝莲被风吹得扬起一角。

“昨晚刻的,” 他慌忙捡起,木雕底座上刻着极小的字:“民国二十七年秋,绣娘说等战争结束,要穿刻着缠枝莲的旗袍,在梧桐巷口拍张照。”

林晚棠看着自己带来的老照片,泛黄相纸里的少女侧身而立,裙摆被风吹起,开衩处果然露出片若隐若现的缠枝莲,连褶皱的走向都与木雕一致。

“你看这个。”

周砚翻出手记中夹着的戏票,票根印着 “《牡丹亭》十月初五夜场”,背面用铅笔写着 “绣娘生日”,字迹己淡却清晰,“爷爷说那天他刻了支木簪当礼物,特意在第三片花瓣留了个缺口,说‘真花哪有不经历风雨的,这缺口是给岁月留的门’。”

他忽然从抽屉里取出块老黄杨木,上面用红笔写着 “苏绣娘木簪”,刻刀在他手中行云流水,木屑簌簌落下,七片花瓣渐次成型,第三片尖端,果然留了个极细的缺口,像朵被细雨打过的莲。

林晚棠突然想起什么,从帆布包掏出个铁皮盒,盒盖上的牡丹花纹己斑驳:“奶奶的樟木箱底藏着这支断簪,” 她小心翼翼翻开,里面躺着支断成两截的木簪,簪头缠枝莲缺了片花瓣,断口处还留着陈旧的胶水痕迹,“她总说这是年轻时的东西,断了之后常对着缺口发呆,说‘等个能补它的人’。”

周砚的刻刀 “当啷” 落在工作台上,盯着断簪的眼神像在看失而复得的珍宝。

他指尖轻轻划过断口,木纹的年轮走向竟与他手中的老黄杨木完全吻合:“爷爷手记里写着,民国二十八年日军轰炸春溪镇,他把刻刀和木簪塞进苏小姐的戏服箱,让她先走。

后来他在废墟里只找到半支簪子,断口处还沾着戏服的丝线。”

他忽然轻笑,声音发闷,“原来断簪的缺口,是‘等’字的起笔,爷爷刻了一辈子,都在等这个笔画合上。”

阳光转过窗棂,给工作台上的新木雕镀上金边 —— 少女坐在梧桐树下,膝头放着本翻开的戏本,耳垂后的红痣用朱红点染,裙摆的缠枝莲在风中舒展,每片花瓣的阴影都恰到好处。

底座刻着极小的两行字:“程木心刻 民国二十七年秋”,字迹与手记里的钢笔字如出一辙。

而林晚棠带来的断簪,不知何时被周砚用软布擦得发亮,断口处的胶水痕迹,竟像道时光的裂缝,等着被新的刻刀与岁月慢慢弥合。

“明天我带你去博物馆,” 暮色漫进窗户时,林晚棠把断簪放回铁皮盒,指尖抚过盒盖上的牡丹,“奶奶的遗物里,有个绣着缠枝莲的戏服箱,锁扣处刻着‘程’字,或许能找到程师傅的刻刀。”

周砚忽然从抽屉里拿出支新刻的木簪,簪头的缠枝莲还带着体温,第三片花瓣的缺口处,隐约能看见刻刀收笔时的颤痕:“爷爷说,木簪要送给心里装着旧时光的人,这样木头的记忆,才会在时光里继续呼吸。”

公交车的轰隆声里,林晚棠摸着簪子上的缺口,想起日记里的一段话:“程师傅说,每道刻痕都是木头的呼吸,等风穿过巷口的梧桐树,就能听见它们在说‘别担心,我还记得你穿旗袍的样子’。”

她望向窗外,春溪镇的路灯次第亮起,像散落的梧桐花,而手中的木簪,正带着木心居的温度,把七十年前未说出口的牵挂,轻轻刻进了此刻的掌纹里。

深夜,周砚坐在台灯前,笔尖悬在《木雕手记》最新一页,墨迹在泛黄的纸页上晕开:“今天她拿出断簪的瞬间,我忽然看见爷爷年轻时的模样 —— 在战火纷飞的作坊里,握着刻刀的手明明在抖,却固执地在花瓣上留个缺口。

原来有些约定,早就刻进了血脉里,胎记和红痣是,断簪和木手记也是。

当她耳后的红痣映着台灯的光,我忽然懂了,所谓缘分,不过是时光让两个揣着旧物的人,替祖辈完成那半支未刻完的簪子。”

窗外,梧桐巷的梧桐树在夜风里沙沙作响,树影映在新刻的 “梧桐美人” 木雕上,裙摆的缠枝莲仿佛轻轻颤动,像是要告诉七十年前的程木心和苏绣娘:那些被战火打断的刻刀与绣针,那些藏在木纹里的 “等” 字,终于在两个后辈手中,连成了完整的一句话。

而木心居里的茶香与木香,正穿过时光的雾,把七十年的思念,酿成了此刻案头的半支新簪、两本旧书,和两个逐渐靠近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