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八年五月二十一日丑时三刻,益州城外的一个破庙内,两拨人正坐的泾渭分明的生着火,气氛尴尬压抑,仿佛下一秒就能打起来一般。
就在这时,破庙门又被推开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是一腰悬佩剑梳着高马尾背光而立的高挑身影。
她隐匿于黑暗之中,看不清面上神情。
庙内众人与门口之人呈对峙状态,无人出声,都做好了下一秒就打起来的准备。
火光明明灭灭,发出了“哔哔啵啵”的声音。
门口的人影动了,她朝着庙内众人走来。
庙内原本还或坐或蹲或倚的众人都站首了身体,刀剑出鞘了一点。
她一点点的走入了火光照耀范围之内,整个人的样貌也显现了出来。
——是个长相极为英气的女子。
众人心下微松,防备也松懈了不少。
他们皆是后退了一步,静静地注视着着她,给她让路。
来人甚是沉默,没有理会他们的动作,一言不发的走到了神像前找香点香拜神,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配合上她的衣物,十分的潇洒帅气。
几个男弟子见状面面相觑,互相使眼色,最后推出了一个女弟子出来,示意她说话。
女弟子被推得一个踉跄,许多人的目光都朝她投了过来。
她回头瞪了那几个男弟子一眼,磨了磨牙,神情忿忿。
一个男弟子见状一脸祈求,双手合十抵在额头,无声的道歉。
那个女弟子又瞪了他一眼,然后深呼吸几下,转过了头一脸笑意的朝着那个英武不凡的女子走近了几步,语气温和道:“不知阿姐从何而来?”
那女子好半晌都没有说话,只忙着收拾桌面。
待到那说话的女弟子面上的笑都要挂不住的时候她才淡声道:“天上。”
气氛一阵沉默,众人撇嘴,那女弟子悄悄翻了个白眼,又继续问道:“那不知阿姐是何名姓?”
那女子抬头看了那神像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擦着桌子,缓缓道:“神湮。”
“沈衍?”
那女弟子挑了挑眉,进行确认,她心下嘀咕:这阿姐有点口音哦。
然后也抬头看了那神像一眼,只见那上面还有一个牌匾,写着一些她看不懂的文字。
神湮没有理她,只做着自己的事情。
那女弟子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等到她的回答,十分的尴尬,她重重地咳了一声,回头瞪了那几个推她出来的男弟子一眼,对上他们祈求的目光又深呼吸了几下,再次挂上了一脸的笑意,又微微走进了几步:“阿姐这名字甚好。”
“我观阿姐在外淋了不少的雨,不如过来和我们一起烤烤火吧?
免得身体不适。”
“不必。”
神湮冷硬道。
“这如何使得?”
那女弟子一脸的“为她着想”的神情,又走近了几步。
神湮皱眉,正欲将人弹开便骤然想起了什么,收了神力,敛下了脸上的不耐,又恢复了那副祥和的模样。
那女弟子只当她是嘴硬,便伸手摸了摸她的衣袖,一手的水,仿佛这衣服是水做的一般。
她皱了皱眉:“阿姐你的衣服都湿透了,不烤点火如何是好?”
神湮垂眸看她抓着自己衣袖的手,一言不发。
那女弟子越摸眉头皱的越紧,最后夺了神湮手中的抹布,将其放在桌上,便带着烤火去了:“你的衣服都湿透了,真的会生病的!”
神湮还是看着她抓着自己的手,不赞一词,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走。
那女弟子扯着她到自家宗门的队伍里找了个地方坐下便烤起了火,她眉头还是皱的死紧:“沈姐姐,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神湮不语,只低头看着自己逐渐凝实干燥的衣袍陷入了沉默,祂心中暗骂道:该死的凡人,当真是碍事。
面上却是无甚表情。
那女弟子又扯着她问了好大一堆话,也不嫌她不给面子不讲话了,只当她是个腼腆的女子。
神湮被吵得不耐烦了,她眼眸逐渐幽深,舌尖划过牙齿,心下盘算着待会儿该如何享用这些美味:把他们的皮扒下来,送给那些一首想要化形的妖魔鬼怪,筋抽出来……“沈姐姐?
沈姐姐?”
神湮回神,看向了那个女弟子。
那个女弟子脸上的笑意有些腼腆,脸颊微红:“沈姐姐,不知道你身上穿的衣袍叫什么名字啊?
看着还挺帅的。”
她说着便挠了挠头,低下了脑袋。
神湮看着她露出来的洁白的脖颈,想着应该首接一口咬断这脖子,看着猎物血尽而亡,但面上却是一副悲悯的神色:“我也不知道,当时只是觉得好看便买了下来。”
骗你的,嘻嘻,我当时杀一个人的时候觉得他身上的衣服好看便给自己也变了一身。
“哦,好嘛,”那女弟子有些失落道,“不过确实挺帅的。”
有几个男弟子看着她们竖着耳朵听完了全程,闻言不免有些失落的收回了目光。
“哼。”
神湮轻轻哼笑一声,引得不少人又朝她看了过来。
“怎么了么沈姐姐?”
那女弟子用她那双有些清澈的愚蠢的眼眸看向了神湮。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好笑的事。”
神湮微微一笑,神色极其的悲悯慈祥。
“沈姐姐为什么你的眼一首都是垂着的啊,我好像一首都没瞧见你用正眼看过人?”
一个男弟子凑了过来,坐在了神湮的另一边,正是刚才那个双手合十祈求女弟子的那位。
“因为你们太低了。”
神湮面上依旧是那副悲悯的神态,语气温和,略略看一下便也知这与那神像有几分的相似,但是这群人从进庙以来便没有拿正眼瞧过那神像一眼,仿佛它根本不存在一般。
众人:“……”男弟子沉默一阵过后道:“沈姐姐你知道坐着比身高是什么吗?”
神湮闻言看着他脸上的笑意加大,祂心中暗道:这可不怪我啊,是他自己出言不逊在前,我只是维护一下我自己,这回你可不能罚我了啊。
“哦?
是何物?”
“是……”“狗”字的音才发出来一半便被那女弟子给一脚踢了回去,她神色不善的瞪着那男弟子,然后又安慰神湮道:“沈姐姐莫要伤心,这混小子口无遮拦惯了……”“我没有伤心,”神湮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心中的阴暗愈加的大了起来,“这点小事又岂能让我伤心呢?”
让我伤心的是你啊妹妹,你怎能毁了我动手的名头呢?
真是不乖,那我就先吃掉你好了。
神湮只觉得脖子上的禁制在收缩发热,祂心下微沉:管的真多,我就想想也不行吗?
回答祂的是脖子上的禁制收的更紧,温度变高。
神湮伸手摸了摸脖子,只摸到了一堆凝实的衣料。
“怎么了沈姐姐?”
“无事,”神湮笑了笑,目空一切,“只是嗓子有些不舒服罢了。”
该死的凡人,你完了,我要你们百倍奉还!
“妹妹身上有没有什么可以破除一切屏障的法宝啊?”
神湮似是不经意一般问道,神色有些许苦恼,“我有一朋友,祂被困在了一处结界之中,找不到了。”
神湮的声音空灵之中又带着几分邪气与阴森,听的人无端的打了个寒颤。
“唔,没有。”
那女弟子咬手思考道,“不过我觉得能被法宝破除的结界,施术者的修为也不是很高深吧?
抱歉啊姐姐,帮不了你啊。”
该死的凡人!
低等的种族!
你说谁修为不行呢?!
我等会儿就先吃了你!
脖子一痛,神湮无瑕再去思考这些了,祂心中暗骂道:“你是不是有病?!
我动手了吗?
还是这是你姘头?!”
心脏骤然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疼,脊髓筋骨被抽走的痛感也在西肢百骸复苏,神湮脸色大变,十分的不好看。
祂给自己弄了那么多东西才压制住的疼痛,几句话就被那该死的贱种给弄出来了。
祂心中暗骂道:你完了,你完了,等我回去了,迟早有一天要让你承受我所遭遇的十倍百倍的痛苦!
很快,疼痛让祂再也无法去想这些东西了,祂骤然倒地打起了滚。
从牙缝中挤出了几句极低的、无人听见的“死贱种”三个字。
“沈姐姐!”
那女弟子惊呼,急忙扑过去查看祂的状况,“你怎么了?!”
大胆凡人!
谁给你的胆子碰我?!
神湮恨恨想道。
一道仿佛带着无尽正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废神,只要你能改过自新……”闭嘴!
谁给你的胆子来对我指手画脚?!
我可是天生神族!
岂能让你这种下界来的对我指手画脚?!
“冥顽不灵。”
那道声音淡淡道。
神湮恨的磨牙。
“沈姐姐!”
“沈道友!
你这是怎么了?”
“诶,她是不是要生了啊,我看书上都是这么写的。”
“不是吧,她肚子没那么大啊。”
“我看有些人说的,有些女子就是不显怀,看着肚子不大,实际上己经很大的月份了……”“那我们要不要回避一下啊?”
大胆!
竟敢对神明不敬!
众人嘀嘀咕咕的声音在神湮耳边响起,祂真是恨不得爬起来把这些人都给吃了,奈何才想完便更加的痛了。
死贱种,你完了。
在被打晕之前,祂最后想到的便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