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霜是兄长送给端木晞的礼物。
季霜是利刃,是侍从,也是家人。
“阿兄,男人和女人结婚就会有孩子吗?”
“按理来讲,是的。”
端木子卿不明白这个几岁的小姑娘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但他还是认真回答了。
“那阿兄成亲,给我生个姐姐。”
端木晞理所当然地要求道。
端木子卿:“……”小孩的思路总是跳脱的,大人当然跟不上。
端木子卿:“我……生不了姐姐。”
端木晞:“为什么?”
端木子卿看着妹妹那天真的眼睛,有些头疼。
他叹了口气,想给她解释“辈分”为何物时,又再次没跟上小孩的脑回路。
“难道你想和男人成亲不和女人成亲,所以生不了吗?”
端木子卿:“……”辈分二字死死的卡在了喉中说不出口,甚至有点噎。
她还不懂辈不辈分呢,怎么就能想到男人和男人呢……兄长脸都绿了。
他看着妹妹的眼睛,依旧天真无邪……好吧,是大人的思想龌龊了。
端木子卿纠结半天是先解释“辈分”还是先解释“和男人成亲”,最后却只生涩地吐出了三个字:“不是的……”端木晞盯着他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皱了皱眉,指着他说:“那你就是不想成亲不想给我生姐姐!”
兄长脸又憋红了。
“我没有……”如此苍白的解释。
端木晞又喊出了一句更令人气堵的话。
“我要成亲,自己生!”
这声大的连门外路过的侍女都踉跄了一下。
端木子卿:“……”他气得眼前一黑。
端木子卿拍了好几下胸口才缓过来。
他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嘴唇颤抖着问:“这些话……是谁教给你的?”
“向梧。”
宁华,字向梧,是端木子卿的贴身侍卫。
他本是铸剑世家的小公子,却因一句“子卿大人神武无双”就去了端木家做侍卫。
宁家规矩不严,宁华更是散养长大,宁父听到这个消息时认为宁华是三分钟热度,过不了多久就会回家,于是便随他去了,毕竟做侍卫也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没吃过苦的小少爷怎么可能忍得下去呢,但是这不轻松的侍卫宁华一做就做了七年。
如今的他在府上也凭资历混得不错,算得上是举足轻重人人敬仰了,虽然不知道真的是因为他混的牛逼还是因为他是宁府的少爷。
这位举足轻重的宁大人身兼数职,上到管理府中相关事宜,时刻保护端木子卿安危,下到给后院的鸡喂食给花圃除草,总而言之宁大人是职权甚广,甚至很接地气。
因此家中的侍女侍卫也和他很熟,人人都夸赞宁大人丰神俊朗,剑眉星目,但他又待人温和,被他看一眼都感觉如沐春风,是个话本子里走出来的翩翩公子。
“宁大人——宁大人——”一个小侍女慌慌张张地跑来找宁华,此时的宁大人正在给池子里的鱼喂食呢。
“宁大人,子卿大人找您——还很生气……”“为何生气?”
“因为……因为——”小侍女支支吾吾,犹豫了半天才说,“因为小小姐说她要成亲……还要、要生孩子……”小侍女的脸羞得通红,最后三个字几乎是压在嗓子里说出来的,宁华:“啊?”
宁华战战兢兢地来到了端木子卿书房前,他大概猜到事情的起因了,起因确实与他有关,但绝对事不至此啊——说实话,他挺怕端木子卿生气的。
端木子卿这人生气起来好像身边空气都稀薄了让人喘不上气——不想了!
宁华眼一闭心一横,推开了书房门。
正值盛夏,阳光颇好,一推门就有一阵风从窗户穿向门,风带着太阳的温度打着旋撩起了端木子卿的衣角,带着他身上的熏香味游向宁华,抚了他满身。
那人站在窗边似是在思考什么,阳光洒在他身上,让他的每一缕发丝都镶上了金边。
那个满身贵气的人儿真的在发光。
见有人来,端木子卿斜眼扫了过去,眉宇间还有未散的怒气。
宁华连忙行礼。
宁华:“子卿大人……不热吗?”
端木子卿:“……”是有点。
“成亲生子之类的话术,是你教的?”
“……事情绝对不是您想的那样的。”
宁华尴尬的快把头埋地里去了。
“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前几日属下带小小姐在外逛街时偶然看见了接亲的队伍——我解释了些婚庆礼仪诸如此类的东西……其他的属下一概不知!”
宁华低着头向端木子卿请罪。
端木子卿看了他好一会,良久叹了口气,幽幽道:“她现在要我给她生个姐姐,你说怎么办?”
这语气似乎是在开玩笑。
看来是不生气了。
宁华在心里偷笑,这才首起了身子。
宁华:“那大人便生一个。”
端木子卿:“孩子不懂,你也乱说。
若不是你没解释清楚,阿晞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又瞪了一眼宁华。
宁华颔首:“是属下的错,那大人是怎么解释清楚的?”
端木子卿语塞,他解释不清楚,因为端木晞抱着刨根问底的好学态度追问到了怎么生孩子这个问题上。
“我给她找个同龄的孩子做伴。”
端木子卿许了这个承诺端木晞才将追究怎么生孩一事作罢。
端木子卿吩咐:“这件事就交给你办了,尽早把人带到府上,不然那小家伙过两天又要来问我了。”
“是。”
刚来端木家的季霜年仅九岁。
小小的她低着小小的头,跨进了端木家高高的门槛。
那深宅大院好像要吞掉她。
她的步子越来越踟蹰,双手绞着衣角,越来越紧。
“不用害怕。”
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
季霜不敢抬头看那人。
一双温暖的手摸了摸她的头。
这双手的主人自称宁向梧,他将她从人贩子那买了回来,说要带她去一个有饭吃有衣穿的地方。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陌生的家。
怎么可能不害怕,真是徒劳的废话。
季霜曾见过一个又一个像他那般衣着华贵的男子掳走不知多少女孩,大多数女孩再也不会回来了,少部分就算能伤痕累累地回来,最后也会病死或***。
如今,她也要面临这样的结局了吗?
宁华牵着季霜踏入了一处小院。
“向梧!
你终于生出姐姐来了!”
刚进入院子,就有个小女孩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宁华的腿。
宁华:“不是我生的,是你阿兄生的。”
端木晞:“那替我谢谢阿兄。”
端木晞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虽然比她高,但是却瘦骨嶙峋的女孩。
端木晞比季霜稍矮,哪怕季霜低着头也能看见她的脸。
这个喊她姐姐的女孩梳着精致的发髻,戴着鲜艳的头花,眼睛亮亮的暖暖的,生机勃勃。
是季霜从未见过的生机。
她身边从来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无力和能不能见到明天太阳的绝望。
原本她己经麻木了的。
“我叫端木晞,你叫什么名字?”
端木晞向她靠近了一大步。
她带着风,和她的生机。
“季霜。”
端木晞:“……我的姐姐为什么不姓端木?”
宁华:“……”本来也不是亲的。
而且哪有擅自给别人改姓的!
季霜以姐姐的名义来到了端木晞身边,但别人懂的都懂,季霜只是小小姐身边的一个下人。
季霜也很有自知之明,她跟着宁华学武,一首以侍卫自居。
季霜大多数时间都与端木晞在一起,季霜秉持着主仆有别的礼仪,但是端木晞的种种举止都在将她当做玩伴。
季霜穿着枣色的侍卫服,一年西季都梳着马尾辫,话不多表情也不多,就这么默默地跟在端木晞身后。
端木晞的衣服总是鲜艳的,花样款式各有不同,每日都有不同的侍女来给她梳小辫,然后她就会蹦蹦跳跳无忧无虑地出去玩。
真是个热闹的人。
季霜似是艳羡,又似憧憬。
从前,她本以为自己的一生就那么荒凉了,但如今这片荒凉上生出了小花,小花扎根生长,时间越长扎根越深,那细细的根不断深入她的泥土,带来生机。
“给你穿漂亮裙子。”
端木晞掏出了许多裙子在季霜身上比划。
“不。”
她回绝得很果断。
端木晞:“你***我让向梧穿。”
季霜:“……那委屈一下他吧。”
“季霜,吃螃蟹。”
“侍卫不能上桌。”
“为什么?”
“主仆有别。”
“都是人上桌吃饭怎么了,快来,螃蟹冷了就腥了。”
“……你是不想剥螃蟹吧。”
“谁说的——我也不想剥虾。”
任性,固执,话还多。
端木晞似乎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用不完的鬼点子。
从前的她一个人西处撒欢,但现在她身后多了一个人。
虽然那人什么话也不说什么欢也不撒,但她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那个活泼的姑娘。
这个大宅似乎不深。
这里是家,不再陌生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