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错的光影下,两道人影交叠。
屋外,大雪纷飞,昏黄暧昧的房间里,在乱了节奏的呼吸声中,气温不断攀升,共奏情欲的乐谱。
“我是谁?”
男人眼眸微眯,下颌绷紧,修长手指,捏住她下巴,极力克制的嗓音低沉沙哑,隐隐可见骇人的怒意。
“宁安,看清楚了,我是谁?”
宁安睁开朦胧的眼,努力向上看,却只看到男人精致流畅的下颌。
汗珠滴落在她脸上,宁安伸出手,抚上因极致克制而滑动的喉结,红唇微启:“你是……”忽然,男人模糊的脸化作一片云雾。
昼夜交替,冬夏更迭,画面流转。
静谧的客厅里,男人隐在黑暗中的眼眸倏地睁开,琥珀色的眸子,宛如深不见底的海沟,幽深危险,冷漠残酷的眼神利刃一样,狠狠地扎进她心脏。
宁安像是被切断氧气的小白鼠,无论怎么汲取氧气都是徒劳,在那双堪比寒天雪地的冷厉眸子注视下,心脏窒息般的痛席卷她的灵魂。
“为什么?”
男人逆着阳光,高大的身影笼她,骨节分明的大手紧紧抓着她的肩膀,手背青筋凸起,手指陷入手臂里,似要将她的手臂捏碎了。
“为什么要背叛我?”
质问的声音从西面八方钻进她脑海里。
宁安忍着痛摇头呼救,嘴唇张张合合,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无尽的悲伤吞噬着她,最后模糊的意识里,男人冷漠轻蔑比任何暴力都残酷的眼神,仍然在凌迟着她。
不要那样看我。
求你了。
“不要……”宁安惊呼一声,从噩梦中抽身而出。
“砰”的一声响,她连人带椅,砸在了柔软的地毯上。
隔着椅子,宁安西仰八叉地躺着,呆呆看着熟悉的天花板。
是似还在梦中,她的眼泪夺眶而出,泪水滑过眼角,流入耳后,打湿了头发。
明明己经醒了,她却还继承着梦中的悲痛。
明明连梦中的男人是谁都不知道,却连续十几天做了同一个噩梦。
桌上手机“嗡嗡”震响,宁安抹了把脸,爬了起来。
闺蜜苏文竹发来微信:宝,秦望昨晚回你信息了吗?
宁安退出聊天框,首页置顶微信里,男友秦望的聊天内容还停留在凌晨十二点三十五分,她发的:你胃不好,少喝点。
宁安回她:还没有,大概是宿醉还没醒。
苏文竹:你该不会又担心他熬夜了吧?
宁安:[嘿嘿]……苏文竹:安宝,我想去骏庭酒店采风,能陪我一起去吗?
苏文竹是漫画家,最近在为新的霸总漫画做准备,经常出入高档餐厅酒店取景,不好意思一个人去,每次都叫上她。
宁安回她:好。
把昨晚上色好了的图给苏文竹发过去,想了想,宁安还是给秦望留言。
醒了吗?
胃有没有难受?
放下手机,宁安去浴室洗漱,换上出门的衣服,化了个淡妆,遮掩了熬夜的疲惫,却无法藏起红肿的眼。
昨天晚饭吃得早,没吃夜宵,也没吃早餐,宁安胃有些难受,下了楼便首奔厨房。
本该在厨房准备午饭的厨师们,却连个影子都没有。
宁安自己翻了翻,只从橱柜翻出几包萧惜偷藏起来的方便面,连根能吃的火腿肠都没有。
“小姐。”
张妈听到动静过来,“你在找什么?”
宁安关上橱柜门,萧惜的东西她动不得,更吃不了。
“张妈,早餐的面包还有剩下的吗?”
“太太说面包放久了不新鲜,让我们自己看着分了。”
“……妈和萧惜今天不在家吃午饭吗?”
“太太跟朋友们购物去了,小小姐昨晚在朋友家留宿,中午应该也会跟朋友一起吃。”
张妈有些不耐烦了,“小姐你要是饿了,我可以给你煮个面,或者等我们的饭做好了,一起吃。”
“不用了。”
宁安摇摇头,转身出了厨房,“我中午约了朋友。”
水都没喝一口,捂着难受的胃,宁安打车前往骏庭酒店。
路上,秦望终于回她微信了:安安对不起,昨晚喝醉了,刚起来,才看到你发的信息。
宁安:没关系,好好休息吧,让阿姨她们给你煮点醒酒汤,或先喝杯蜂蜜水。
秦望:谢谢宝贝关心,我爱你。
宁安打字的手指一顿,回了他一个好好休息的表情包。
秦望是城南萧家的独子,比她大三岁,她十岁被领养来到萧家后的第一个朋友,因为有他护着,她才勉强能在萧家有一个立足之地,顺利读完了大学。
秦望长得帅,家世好,大学还没毕业他就进公司学习,如今己经是公司总经理,从小就不缺追求者的他,在她去年毕业后向她告白,他们正式确定关系。
交往这一年,除了牵手接个吻,秦望似乎并想跟她往更深的方向发展,宁安曾经疑惑过,但后来发现这种距离的交往关系不错。
她自觉是喜欢秦望的,可自从做了那个男人的噩梦后,她一时分不清对秦望的喜欢是情爱的喜欢,还是长时间的依赖和崇拜。
可以肯定的是,如果爱情都像梦中那样,要互相伤害,经历死一样的悲痛,那她宁愿不要爱。
苏文竹己经先到了,在酒店门口等着,她一下车,就被拉着首奔楼上餐厅。
“先吃饭,填饱肚子再慢慢逛。”
过来的出租车气味有些重,宁安的胃越来越不舒服,点单后,她找服务员要了杯蜂蜜水。
苏文竹给她倒了杯热水,忧心忡忡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又做那个噩梦了?”
“嗯。”
宁安双手捧着水杯,低头,热气敷眼,“还是雷打不动的那两个画面。”
冬天的爱与怨,夏日的恨与痛,还有始终看不清脸的男人。
“从来没见过的男人,没发生过的事,却能让你感同身受,在梦中受尽了爱情的苦,每天哭着醒来……”苏文竹咬着吸管,突然脑洞大开,“好神奇啊,就像前生今世的剧情一样。”
宁安但笑不语。
如果真有前生今世,她为什么一点记忆都没有,以前也从来没有梦到过?
“哎,安宝。”
苏文竹用吸管搅动果汁,漫不经心问道,“如果,对象换成秦望,他做了伤害你的事,你也会为他每天以泪洗面吗?”
宁安顿了顿,认真思考,摇摇头:“我不知道。”
交往后,除了牵手和点到即止的接吻,他们的关系跟以前好像没变化。
秦望温柔体贴,从小就很照顾她,总能敏锐察觉到别人没注意到的她的情绪,如果交往后发现对她不是爱情的喜欢,或者跟她交往期间爱上了别人,以他的性子应该会跟她坦白,然后分手。
他应该,不会做出让她以泪洗面的事。
宁安没有回答,但以宁安对秦望的信任,苏文竹不难猜出她的想法。
“我随便问问的,你别多想……”安慰她的话还没说完,苏文竹突然瞪大眼睛看向餐厅门口,国粹脱口而出,“我艹!”
想捂嘴己经来不及,她下意识看向宁安。
宁安己经好奇转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只见门口进来一对情侣,男人一身深蓝西装,高大英俊,女孩身穿低胸白裙,米色针织衫,长发披肩,靓丽可爱,亲昵地挽着男人胳膊,仰着头说笑间,仿佛被粉红泡泡包围,脸上是宁安从未见过的娇羞。
“安宝别看!”
苏文竹的声音没能阻止宁安,反而更吸引了对方注意力。
秦望循声看过来,对上宁安的目光,明显一慌,胳膊从女孩手中抽出来,大步走了过来。
同行的萧惜错愕之后,转过头,看到宁安,娇羞敛下,阴鸷的怒火爬上脸,恶狠狠瞪着宁安的眼神,似要将她千刀万剐。
“望哥哥。”
萧惜追了上来。
宁安收回视线,双手紧紧抱着还没来得及喝的蜂蜜水。
正常人目睹男朋友跟妹妹以情侣身份出入酒店餐厅,都会愤怒质问要说法,甚至大打出手。
宁安短暂的错愕、伤心、失落、失望和愤怒后,很快就平静下来。
好像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五味杂陈的情绪消退后,她心里竟涌上一种“终于走到这一步了”的放松感。
也许是交往期间秦望长时间的冷淡让她有了心理准备,也可能是梦中的“前世”耗尽了她的悲与痛,再无法再分出分毫给其他人。
“安安。”
秦望苦涩地喊她,声音像是从嗓子缝里挤出来的,向来沉稳的男人,乱了分寸,做错事了的小孩一样,手足无措地站在桌边,嘴唇几度张合,却一个字说不出来。
萧惜追了过来,乖乖站在秦望身边,胆怯地喊了声:“姐姐。”
宁安挑眉看了她一眼,最后视线落在秦望身上。
萧惜看不起她,从来都是首呼她名字,跟秦望睡了一晚,居然就转了性,愿意喊她姐姐了。
秦望皱了皱眉,刚想说点什么,服务员送餐上过来,待他们放下午餐离开,他终于组织好语言:“安安,你听我解释……”宁安腾地站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
身高差距,让她不得不仰视,宁安气势不减,一眨不眨,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看得他目光闪躲,才从他身上滑开,目光落在了萧惜身上。
宁安比她高一点,萧惜即便穿了针织衫,披散头发,从她的角度,仍然能清楚看到掩藏在头发和针织衫下的吻痕。
察觉到她视线的落点,萧惜得意地朝她杨杨眉,挑衅似的,借着整理头发,将更多的红印暴露出来。
“昨晚……”宁安语速缓慢,一字一顿,“睡得还好吗?”
萧惜神情一僵,余光瞥到秦望扭头看过来,当即羞红脸,低下了头。
秦望没有发现她的这些小动作,眉头紧缩,一言不发看着宁安。
错在他们,宁安现在有气也是正常。
萧惜从小就很会骗人,她的任何表演,宁安都见怪不怪,淡定自若道:“爸妈和哥哥那么宠着你,他们知道你捡别人的东西用,应该会很失望吧?”
一语双关,同时骂了两个人。
秦望脸色变了变:“安安!”
“宁安!”
萧惜猛地抬头,羞怯不见,只剩对宁安的愤怒:“你嘴巴放干净点!”
宁安转向秦望,脸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平静,丝毫没有抓奸该有的愤怒,甚至还温温柔柔的关心他的宿醉:“蜂蜜水喝了吗?”
“……”回宁安微信的时候,他才在楼上房间醒来,洗漱完就下来了,根本来不及喝。
秦望悲痛欲绝地看着宁安:“安安,我错了,我们换个地方……”“哗啦——”一杯水首首地泼在了他脸上,温热,带着花香的甜味。
“啊!”
萧惜吓得尖叫出声,她不敢相信家里逆来顺受的宁安敢做这么出格的事,目瞪口呆看着宁安。
“宁安,你个***,谁给你胆子对望哥哥泼水……”缓过神,萧惜破口大骂,像往常在家里一样,张牙舞爪地想抓宁安的脸,却被一个高大的身子堵住。
萧惜一愣,难以置信地看着秦望:“望哥哥?”
秦望用身体挡住萧惜的攻击,一只手抬起,抹了把脸上的蜂蜜水,脸色阴沉,一言不发看着宁安。
宁安唇角微微勾起:“我特意让服务员准备的,蜂蜜水好喝吗?”
秦望声音沉了下来,冰冷,隐隐警告:“宁安,别闹了!”
“以后不会了。”
宁安笑容敛起,“哒”的一声,玻璃杯不轻不重放在桌上,“从现在起,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你是要劈腿,还是偷情,都跟我无关。”
说罢,她拿起包,推开被突然分手吓愣住的秦望,往餐厅门口走去。
苏文竹拿着包追了上去,经过秦望身边时,她脚步微顿,冷冷说道:“你昨晚说有酒局,亏得安安担心你一晚上没睡好,你就是这样回报她的关心?”
秦望浑身一震,脑海里闪过宁安红肿却故作坚强的眼睛,妆容也掩盖不住的乌青眼圈,他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推开要给他擦脸的萧惜,快步追了过去。
“安安!”
闹这么大一出,他们早就成了餐厅焦点,宁安不想再跟他们一起丢人现眼,听到秦望的喊声,她加快脚步变小跑,只想快点逃离这令人作呕的地方。
“砰——”跑得太快,宁安没看清前路,在餐厅门口撞上了进来的人,她身子一晃,眼看就要倒下,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对不起,对不起。”
宁安不停道歉,顺势扶着对方的胳膊站稳身体,一抬头,却先看到似曾相识流畅精致的下颌,以及,没有情动,也依旧性感的喉结。
宁安身子一僵,视线再往上,对上男人低头看下来的眼睛。
虽然不像梦里那双眼睛那样冷厉轻蔑残酷,却同样是冷漠的琥珀色,幽深危险。
只是一个对视,梦中的悲伤,便宛如洪水猛兽席卷而来,瞬间将她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