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的暗流像无数双冰冷的手，缠绕着萧云霆的西肢百骸。
他右肩的箭伤在浑浊的水中不断渗出鲜血，形成一条蜿蜒的血线。
澹台明月的手腕在他掌心里微微颤动，少女左眼透过浸血的绸带发出微弱金光，指引着漆黑水道中的方向。
水底的石壁上布满刀劈斧凿的痕迹，每隔十步就出现一个箭头标记，在第三个岔路口突然变成了滴血的莲花图案。
"你早知道水下有密道。
"萧云霆吐出呛入气管的泥沙，青铜腰牌在他怀中持续散发着灼热。
澹台明月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珠坠入水中，竟凝成细小的金砂沉向水底。
她沾血的手指在长满青苔的石壁上快速勾勒，转眼间就完成了一幅简笔地图，标注着皇城排水系统与镇远侯府地窖的连接点。
水面突然传来沉闷的震动，水位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萧云霆摸向腰间的三棱刺，却在皮革暗袋里触到个圆柱形硬物。
掏出来才发现是商队老周临死前塞给他的火漆竹筒，筒身用蜜蜡封着精致的九瓣莲纹样。
正当他准备掰开时，澹台明月突然劈手夺过："这是雷火堂的莲花锁，强行开启会让整条密道坍塌。
"她指甲在特定位置连叩七下，竹筒竟像活物般层层舒展，露出里面泛黄的桑皮纸。
借着龙符的微光，图纸上精密的机械构造清晰可见。
萧云霆认出这是改良过的三弓床弩设计图，边角批注却写着"龙脊弩机，永定门戍卫营专用"。
最下方还有行褪色的朱砂小字：七月既望，地龙翻身，九莲照影处可避灾。
"戍卫营的军械图怎会在药材商手里？
"萧云霆话音未落，石壁另一侧突然传来铠甲碰撞声。
有个沙哑的嗓子正在训话："严查所有出水口，发现体带龙鳞纹者立即格杀！
"这声音他认得，正是五城兵马司的赵千户——三日前还与他共饮过杏花酒。
澹台明月的左眼突然金光大盛。
在萧云霆惊愕的注视下，少女瞳孔中浮现出骇人画面：三百名重甲士兵正在地面上布防，他们铠甲内衬都缝着写满咒文的黄绢；更高的屋檐上，三个黑衣人正往箭簇涂抹某种绿色黏液；而最远处的角楼里，有位华服老妇人正将黑蛇放入青铜鼎中..."这边走。
"少女拽着他钻进左侧窄道。
这段通道的铲痕间粘着几根灰白毛发，萧云霆认出是北境雪狼的尾毛——边军斥候常用作箭羽。
转过三个急弯后，前方豁然开朗。
圆形石室中央的血池里，七具无头尸首呈北斗七星状排列，看服饰正是白日在官道袭击他们的"漕帮水鬼"。
血池边缘的铭文在龙符照耀下显现：以仇寇血饲龙鳞，可现真形。
澹台明月突然割破手掌按在刻字上，整个石室顿时地动山摇。
血水退去后，池底露出整幅阴刻的皇城立体图，其中太庙位置标着狰狞的龙首标记，而十二个小红点正缓缓向那里移动。
"现在你明白太后为何要杀你了。
"少女的声音带着颤抖，"你怀里的龙符是钥匙，能打开囚禁初代女帝坐骑的地宫。
"她突然扯开萧云霆的衣领，对方锁骨下方不知何时浮现出片金色龙鳞，正随着心跳微微起伏。
石室顶部突然落下簌簌灰尘。
追兵用攻城锤砸门的巨响中，萧云霆注意到血池地图上有条细线通向城外戈壁滩——正是他苏醒之地。
更诡异的是，地图上标注的十二个红点，此刻有两个正在太庙附近徘徊。
"来不及细说了。
"澹台明月从乌木发髻拔下银簪，簪尖竟是磁石所制。
当她把磁石贴近萧云霆胸口的龙鳞时，整间石室的墙壁突然浮现荧光脉络，组成幅浩瀚星图。
"记住这个位置，"她快速在星图某处连点七下，"如果三日后酉时我没出现，你就去钦天监地窖找..."整面石壁在轰然巨响中崩塌。
萧云霆抱着少女滚进突然出现的暗门，追兵的火把光亮被彻底隔绝。
而更深处的地下河里，某种巨型生物正搅动水流，发出的低沉龙吟震得人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暗门后的甬道突然向下倾斜。
两人在湿滑的石坡上失控下滑，澹台明月的绸带被凸起的石笋勾住，露出她完全变成金色的左眼。
萧云霆在急速坠落中看到骇人画面——自己背后伸展出虚幻的龙翼，而少女眼中映出的却是被铁链锁在皇陵地宫下的巨大阴影。
"抓紧！
"萧云霆在甬道尽头猛然发力，抱着少女旋身跃入突然出现的竖井。
井壁上密密麻麻刻满了镇龙咒文，最下方是个干涸的泉眼，中央矗立着半截断裂的石碑。
澹台明月突然跪倒在地，左眼金光如烛火般明灭不定："龙脉...正在苏醒..."石碑背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纹。
萧云霆怀中的青铜腰牌突然自行飞出，与石碑严丝合缝地嵌在一起。
整个地下空间开始剧烈震颤，十二道水柱从西面八方喷涌而出，在水雾中凝结成模糊的龙形。
澹台明月突然用银簪刺破萧云霆的指尖，将他的血抹在自己眉心。
某种古老的语言在她唇齿间流转，而回应这咒言的，是深埋在皇城地底的三声龙吟。
当第一缕晨光从井口透入时，两人身上的龙鳞纹路同时隐去，只留下澹台明月左眼角一滴凝固的金色血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