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的尾音被穿堂风卷着撞进院角的老槐枝，林湘君耳中嗡鸣，盯着黄绢上的小楷，每个字都像被墨汁泡发了似的在眼前晃。
"整顿皇家绣坊，三日内见成效，若违圣命......"小太监翻到诏书末尾，喉结动了动，"发卖教坊司。
"教坊司三个字像根细针，"噗"地扎破了林湘君的心跳。
她想起原主记忆里，教坊司那些被鞭打的罪女，血珠渗进青石板缝的模样。
系统光屏在视网膜上闪烁，当前点化值：320的数字跳了两跳，又弹出一行小字绣坊危机：完成可获1000点化值。
"林姑娘？
"小太监把诏书往她手里塞，指尖碰着她沾了墙灰的手背，像被烫到似的缩回去，"接旨吧，奴才还得回宫复命。
"林湘君攥住黄绢，掌心的泥蹭上明黄缎子，倒像给圣旨添了道灰扑扑的边。
她望着小太监腰间晃动的鸾铃，突然想起现代职场里被甲方临时加需求的深夜——客户说"明天上午十点要方案，做不出来就解约"，她蹲在公司楼下啃冷掉的煎饼果子，一边掉眼泪一边改PPT。
"有劳公公。
"她忽然笑了，把诏书叠得整整齐齐，"不知陛下为何突然宣我整顿绣坊？
"小太监被问得一怔，左右张望了下，压低声音："听掌事说，昨日皇后寿辰，送的绣屏金线脱了半幅，陛下摔了茶盏。
"他指节敲了敲腰间玉牌，"绣坊掌事周嬷嬷被杖了二十，现在躺着呢。
"林湘君的指甲掐进掌心。
这还得了，干不好命都没有了。
原主记忆里，皇家绣坊是块烫手山芋——老绣娘倚老卖老，新学徒偷工减料，连染布的靛蓝都要被杂役克扣两成。
三天？
她闭了闭眼睛，系统突然弹出可点化对象：绣坊众绣娘（平均指数65）的提示，倒像给她灌了口热辣的酒。
"公公慢走。
"她福了福身，等小太监的飞鱼服转过影壁，立刻撩起裙角往偏殿跑。
李公公的净房在东配殿后头，门檐下挂着串晒干的橘子皮，她远远就闻见了那股清苦的香。
"哎呦我的小祖宗！
"李公公正蹲在台阶上给鹦鹉喂瓜子，见她来，手忙脚乱要起身，"这是踩了风火轮？
"林湘君扶住他的胳膊，首接往屋里钻："公公，我需要绣坊的账册。
""账册？
"李公公关上门，从炕柜里摸出个漆盒，"上个月周嬷嬷还说要烧了重记，我偷摸藏下了。
"他掀开盒盖，一叠泛黄的纸卷散出霉味，"你要这个作甚？
""绣坊现在有多少绣娘？
"林湘君翻到最新的那页，"十七个？
其中五个年过五旬，三个才满十西？
"她手指划过"月例银"那一列，瞳孔骤然缩紧——老绣娘月钱一贯，新学徒才三百文，"难怪新的不肯学，老的不肯教。
"李公公凑过来看，胡子扫过她手背："姑娘是要......""绩效考核。
"林湘君抬头，眼里亮得吓人，"现代公司里，干多干少不能一个样。
我要把月钱分成基础、绩效、奖励三部分。
绣品合格率高的加钱，出次品的扣钱，教出新徒的额外赏。
"李公公的鹦鹉突然扑棱着翅膀喊："加钱！
加钱！
"他拍了拍鸟笼，笑得眯起眼："姑娘这法子......倒新鲜。
""不止这个。
"林湘君把账册塞进怀里，"我还要找绣坊里最能绣的王阿婆——原主记忆里她去年绣的百鸟朝凤被太后夸了，对吧？
"她拽着李公公的袖子，"公公帮我把她请来，就说有重赏。
""这就去。
"李公公搓了搓手，突然压低声音，"可陛下只给三天......""三天够我立规矩。
"林湘君摸了摸腕上的红绳，那是原主被抄家前母亲塞给她的，"就像我在书院教那些小公子背《三字经》——先让尝到甜头的人替我说话。
"暮色漫进窗棂时，林湘君站在绣坊门口。
朱漆大门上还留着杖责的血痕，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三十七个绣娘或坐或站，目光像针似的扎过来。
最前头的老妇扶着桌案站起来，银簪在发间晃："林姑娘，我们可不受宫婢管。
""王阿婆。
"林湘君首接走到她跟前，从怀里掏出个锦盒，"这是我找司珍房要的，苏州新贡的缠金线。
"她打开盒子，金线在暮色里泛着蜜色的光，"您上个月教的小桃，要是能在三日内用这线绣出半幅并蒂莲......"她指了指墙上新贴的白纸，"我给您加一贯月钱，小桃加五百文。
"老妇的手指颤了颤，盯着金线的眼神像饿了三天的人看见馒头。
"还有。
"林湘君转身看向众人，"从今日起，每月评出三个绣娘之星。
"她举起炭笔在墙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表格，"绣品无瑕疵的加钱，主动教人的加钱，连打扫绣绷干净的都加钱。
"她指着最下面一行，"扣钱的也写清楚——线团乱了扣五十，染布串色扣一贯，要是......"她顿了顿，"像昨日皇后寿辰那样金线脱落......"满屋子倒抽冷气的声音。
"扣三个月月钱，送司刑局。
"林湘君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砸得人喘不过气，"但......"她突然笑了，"要是三日后陛下来看，绣坊能拿出十幅合格的绣品......"她从袖中摸出个小布包，倒出把铜钱在桌上，"我自掏腰包，给每人加二百文。
"铜钱碰撞的脆响里，有人小声嘀咕："真的？
""比御膳房的糖蒸酥酪还真。
"林湘君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铜钱，"王阿婆，您说呢？
"老妇的银簪晃得更快了，突然伸手抓起金线："小桃，把绣绷拿来！
"二更天的宫道上，林湘君抱着一摞绣样往养心殿走。
系统光屏不断闪烁，绣娘王阿婆点化值+50绣娘小桃点化值+30的提示像串小灯笼。
她望着养心殿的飞檐，想起萧承煜的诏书，突然有些紧张——要是他觉得这法子太胡闹怎么办？
殿门"吱呀"一声开了，值夜的小太监接过绣样："陛下在御案前，姑娘轻些。
"林湘君进去时，萧承煜正批折子。
烛火映得他眉骨投下阴影，龙纹暗绣的玄色常服裹着挺拔的肩背。
他抬眼时，林湘君突然想起系统提示的90点化指数——这数字，比书院老秀才高了整整六十。
"陛下。
"她把绣样摊开在御案上，"这是绣坊今日的成果。
"她指着第一幅并蒂莲，"王阿婆带的小桃绣的，金线走得匀。
"又翻到第二幅，"张娘子补的百子图，针脚比昨日密了三成。
"萧承煜的手指划过绣样，停在那行歪歪扭扭的表格上："绩效考核？
""就像陛下考校朝臣。
"林湘君首视他的眼睛，"干得好的有奖，干不好的有罚，人人都知道自己该往哪使力。
"烛芯"噼"地爆了个花。
萧承煜突然笑了，眉峰舒展的模样像融了层薄冰："三日前你截胡我的诏书，现在又来教朕治绣坊。
"他倾身向前，目光像把淬了蜜的刀，"林姑娘，你究竟想点化谁？
"林湘君的心跳漏了一拍。
系统光屏突然炸开刺目的蓝光，萧承煜点化进度：10%的字样在两人之间明灭。
她想起现代上司说过的"关键对话要稳"，深吸一口气："陛下想不想知道，用这法子整顿整个内廷，能省多少例银？
"萧承煜的手指在御案上轻叩，一下，两下，第三下时停住了："三日后，带绣坊的人来见朕。
"他重新拿起朱笔，墨迹在折子上晕开，"我们走着瞧。
"林湘君退到殿外时，夜风掀起她的裙角。
她望着漫天星子，摸了摸腕上的红绳——这绳子里，该不会藏着原主母亲的什么秘密？
否则，为何每次她要做关键决定时，心跳都会漏一拍？
殿内，萧承煜放下朱笔，指尖还留着绣样上的线香。
他望着窗外林湘君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母妃临终前说的话："这宫里的规矩，该有人掀一掀了。
"三更梆子响了，林湘君加快脚步往绣坊走。
明天要教绣娘们认表格，要检查染缸的靛蓝够不够，还要......她突然停住，看见前方影壁后闪过道玄色衣角——是萧承煜的暗卫？
还是......月光被云遮住了一瞬。
林湘君攥紧怀里的账册，唇角勾起抹笑——管他是谁，她倒要看看，这局棋，谁先落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