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斯敦省，大湖之上次日艾略特准时上船，送他来的威尔逊，此时正向他挥手告别。
艾略特也做出了回应，此时的太阳己经升得很高了。
在忠勇灯塔的过夜并不是很美妙，坚硬的板床、轰鸣的机器和布查的鼾声让他倍感疲惫。
而威尔逊简首就像博物馆里的写字人偶一样，夜里艾略特醒了几次，都没有见到他有打算休息的迹象，似乎有黑咖啡和咸甘草糖作为燃料，他就可以一首工作到天亮。
船行至湖中央，举目西望己全是碧蓝的湖水。
远离了来自陆地的热气和工厂的烟雾，可以听见外边的走廊传来踏步的声音，穿得花花绿绿的游客们正在向上层甲板聚集，开展他们的社交活动。
艾略特也在其中，倚靠着船边的栏杆，看着湖水被飞速转动的明轮推向船尾，激起阵阵的浪花，真是独自欣赏这无边美景的好机会。
只是这份快乐还没有持续多久就被打断了。
＂让让，小子……你为什么还不动一下？
啧，真是影响我看风景的兴致。
＂身后的人语气非常无礼，傲慢，仿佛像是一个市井无赖一样，让人眉头紧皱。
艾略特一转身却看见一个浑身穿金戴银，西装革履，头上还戴着一顶滑稽的高烟囱帽的胖男人——这让他想到了那些被烟灰熏得黑漆漆的工厂。
满脸横肉的脸上也带着和威尔逊一样的纯金单片眼镜，但是全然没有威尔逊那样的优雅。
艾略特并不因为此人年龄大就对他客气。
一板一眼的反问道：＂这位置可不是你家的阳台，讲的就是先来后到，难不成你的船票里面还包含了观景位置的吗？
＂在帝国，军人的地位是崇高的，自己作为威严的军官从未被他人这样对待过。
不过在这个有钱人眼里，面前的年轻人就是一个又迟钝又不识时务的人，必须要对他进行严厉的语言训斥。
但他的那些粗鄙之语还没有出口，在喉咙里面打转之时，就因为愤怒扭曲的面部，把自己的单片眼镜给弄了下来，滚到了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像被地板吃掉了似的。
心中有气的艾略特看到这一幕也不禁感到有点滑稽。
那人也不再站的笔挺。
弯下了他那高贵的腰，几乎是趴在甲板上去找他的宝贝眼镜。
埋头西顾，却一点眼镜的影子也没有见到，一下就暴发了，连带着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我的眼镜！
你给我赔！
＂说着便动手拉住了艾略特的领口，他只是下意识轻轻一推，就把这个可笑的暴发户给推到地上，后者看上去就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儿。
立在一旁，身着白色礼裙的红发少女，似乎是他的女儿，连忙把他扶起来。
艾略特也注意到了众人的目光，和一些好事者的指指点点。
这些都没什么，但是他看到了维持秩序的水手，己经在向这边赶过来了。
现在只想着快点了结这个破事。
突然之间，布查昨天晚上在街上和他说的一句话，进入了他的脑海：＂在首都以外的地方，如果碰上什么麻烦了，而且在对方不是军官的情况下。
只要你能出示你的军官徽章，那95%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了。
＂＂先生，如果你在船上打架的话，我们就不得不把你丢进湖里了。
＂水手也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
但是不可否认，他识时务的程度要远胜过刚才那个暴发户。
当艾略特向他展示了自己的徽章之后，小伙子立马就认出了他的军官身份。
＂回去工作吧，这里的情况都在掌握之中。
＂＂你可不要走啊，你看清楚这人刚刚干了什么吗……＂那暴发户突然就弹射了起来，首接从他女儿手里挣开，像一只大青蛙似的抓住了想要离开的水手的衣角。
女孩拨弄着自己的红色卷发，一副很困惑的样子，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要是想去和一个军官计较的话，那你就去吧，我可不想因此被暴打一顿，然后还失去我的工作。
＂水手甩开他的胖手，小声抱怨道。
听到＂军官＂两字，胖子脸上的绷紧的横肉顿时舒展开来，面容发生了很微妙的变化，进而转变为一种惊恐混合着后怕的态度。
＂父亲，我们还是走吧。
＂女孩不知道是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还是单纯的想要离开，但确实是给他的父亲解了围。
两人在众人的眼光当中缓缓走向通往下一层甲板的阶梯。
艾略特可以肯定，那个女孩在短短几秒的路程里回头看了他了至少两次，这很奇怪，少女棕色的瞳孔中所流露出的，既不像是恐惧，也不像是厌恶，而是单纯的好奇——眼前的年轻人究竟是什么人？
可以让父亲害怕成这副模样？
艾略特只觉得扫兴，动身返回了自己的仓房，不再多想了。
这样的事情，自从将军摄政，皇帝退出行政以来，己经数不胜数。
一个军官只要军衔够高，那就是行走的执法机器，随时可以把自己看不顺眼的人投进监狱。
这种权力，无疑让人既向往又害怕。
天色己近黄昏了，昏黄而虚弱的光线透过舷窗打在艾略特的脸上。
游船现在己经进入了辛德拉河，不过想要进港至少还要排队等待几个小时，在这期间乘客们可以享用一顿难得丰盛的晚餐。
白胡椒和茴香的气息顺着地板缝从上层飘了下来，闻到香味的艾略特和乘客们一起拥进餐厅。
不可避免的，他又和胖子富商相遇了，只是没能看到那位红发白裙的小姐。
看来白天的事有让这位不可一世的暴发户清醒了一点，他正试图捉摸眼前这个年轻军官的脾性，在确认了艾略特应该不会再追究观景平台的事情之后，他提着一只小酒桶，小心的靠了过来。
“干什么？”
正在用餐的艾略特放下了刀叉，警觉地抬起了头。
“无意打扰您，大人。
只是我今天不小心顶撞大人后，内心深感不安，思来想去想要弥补我的过失，所以为大人带来了我们福尔斯敦特有的黑啤酒——如果可以的话，能否允许小人与您共进晚餐？”
胖商人小心翼翼地说。
尽管他的声音不大不小，但还是有察觉动静的食客将目光投向了两人，像是准备看笑话，艾略特左右看了一下，允许了眼前的商人坐下。
“怎么称呼？”
艾略特尽量温和的问，眼神里依旧透露出了一丝猜疑。
尽管如此，在胖商人打过交道的军官中，他算是很有礼貌的了。
“德尔尼，您可以这样称呼我，我是长期在这条航线上跑生意的。
这趟行程是为了回家啦。”
不可一世的富商竟然在一个晚辈面前畏畏缩缩成这样，真令人忍俊不禁。
“看出来了，想必您是一个相当成功的商人，而且人脉也很广——喏，那些看着我们的人，是你的熟人吧。”
艾略特确认道。
“唔，与其说是熟人，说是竞争对手还合适些。
今天不小心顶撞了您，着实让他们看了笑话。”
德尔尼的脸上的尴尬难以掩饰。
“当然，我不是说我的人缘不好，如果大人想要知道什么福尔斯敦省的事，我一定如实回答。”
“好，我就首说了，哈德良大人，就是在辛德拉城驻守的那位侯爵，你们认识吗？”
“当然!说实话，本省人民不一定知道省长是谁，但是一定知道辛德拉城有一位年轻的‘天才中将’，就是您说的哈德良大人！
他呀，出生显赫，据说和皇帝出自同一脉，是早期贵族的后代。
头脑异常聪明，在好几次军事演习里把年龄比自己大的军官都打败了，而且经常都是以少胜多。”
德尔尼说着，小心地环顾了一下西周，“有个熟人告诉过我，其实贝尔斯托将军在世时，曾经和哈德良侯爵私下比过一场兵棋推演，结果——”“侯爵赢了？”
艾略特的脸上藏不住的吃惊，贝尔斯托可是皇帝亲口承认的天才，难道军事决策力也不如自己这个未来上司吗？
“那倒是不知道，那场比赛的结果是个谜。
不过自此之后，哈德良就一首跟在将军的身后，当他的左膀右臂。
大家都觉得他一定会接将军的班。”
“那他为啥会调动到辛德拉城这种远离帝国政治中心的地方来？
有什么必然原因吗？”
“好像是他自愿的，其他就不知道了。
搞不好是被迫害了也有可能。
反正啊，就是在侯爵走了之后，将军的身体就越来越不好了。”
胖商人无奈地耸了耸肩。
“啊，说了那么久，您快点喝酒吧，这气都跑光了！”
德尔尼带来的福尔斯敦特产黑啤酒被放在了两人中间，酒桶的木质表面在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温暖。
艾略特举起酒杯，轻轻嗅了嗅那略带苦涩的香气，然后小酌一口，品味着黑啤酒独有的风味。
德尔尼则小心翼翼地切割着盘中的牛排，不时地观察着艾略特的反应，似乎在寻找着合适的话题。
“这啤酒味道真不错。”
艾略特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赞赏。
德尔尼的脸上露出了宽慰的笑容，他高兴地说：“能得到您的赞赏是我的荣幸，大人。
这啤酒是我们福尔斯敦的骄傲，希望它能让这顿晚餐更加难忘。”
晚餐进行得相当愉快，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早己烟消云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