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露山山高路陡,高到“白云深锁断尘烟”。
面对浩瀚苍穹,茫茫云海,卢鸿飞禁不住又想起今天被他老妈驱逐出家门的情景,生发出“念天地之悠悠,独沧然而涕下”之感慨。
前面是一条茶马古驿道与恩开平沿海那边衔接的一条重要通道。
古驿道上不时有外来的马帮走过,为了以防万一,卢鸿飞另走一条偏僻小路。
当他来到前面一株大树下,想起母亲竟然如此恩断义绝,把他逐出家门,顿觉身心疲惫,万念俱灰,倒在树下,灵魂出窍......说也凑巧,那个道士也来到了大树下,见卢鸿飞躺在树底下,便道:“小伙子,你在这里休息吗?”
卢鸿飞呆呆地躺在那里,没有吭声。
“小伙子,您在想事情吗?”
道士见卢鸿飞没有回声,忍不住又问。
卢鸿飞依然没吭声。
道士正想上去看个究竟,猛然看到前面一片树丛在轻轻晃动。
天哪!
那是一只色彩斑斓的猛虎在晃动!
“小伙子,快,快跑!
老虎来啦!”
道士大声呼喊。
然而,卢鸿飞依旧毫无反应!
“哟,你要是再不走,老虎就要把你吃掉呀!
小……伙……子……”道士撕裂一般的声音,没有唤醒卢鸿飞,却惊动了那只在山林中潜行的猛虎。
老虎猛然转过头来,“刷——刷——”道士感到好像有一股阴森瘆人的电光照在了他的身上,浑身上下一阵寒颤!
道士一见那只老虎要过来了,再也顾不上喊卢鸿飞了,急忙爬上树,藏身于最稠密的树叶丛里。
那只猛虎果然向这边走过来了。
走到了距离卢鸿飞不远的地方!
那只猛虎分明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卢鸿飞……猛虎步步向卢鸿飞迫近,卢鸿飞却依然躺在那里,毫无反应,卢鸿飞命若悬丝!
眼前发生的这一幕,不但道士感到万分惊奇,万分疑惑,就连那只猛虎似乎也没想到,它那像冰窟一样阴森的目光死死盯着卢鸿飞,良久,良久,却不见有任何动静。
人与虎,就这样近距离地不动着。
道士忽然想起,在儿时,他爹曾经对他说:“当人突然与老虎相遇时,如果来不及逃跑,就赶紧躺在地上装死。”
当时,他不明地问:“阿爹,为什么要躺在地上装死呢?”
他爹摸着他那颗硕大的头颅,说道:“因为生老虎是不吃死物的。”
……“哦,小伙子是在装死么?”
道士猜测着,“不像呀?
因为没发现老虎的时候,他那样大声地呼喊他,他不是也没反应么?
再说,一个人,一个有知觉的活人,谁有胆量这样长时间地与一只吃人的猛兽面面相对呢!
这,这就是说,小伙子或许是真的己经死了!
起码,他是失去了知觉……”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山林那边传来了一阵鹿鸣声,老虎才悄然离去。
道士确信那只老虎己经远去,便从树上下来。
刚刚过去的那场景实在太吓人了。
他躲在树上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以至于手脚在不知不觉中都在用力,骤然放松,便痉挛起来。
道士一瘸一拐来到卢鸿飞面前。
只见卢鸿飞依然故我地躺着,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小伙子,小伙子!”
道士伸手推了卢鸿飞一下。
卢鸿飞被道士这一推,像是从梦中惊醒一样,猛然站立起来。
道士冷不防地被卢鸿飞这一动作吓得“哎呀”一声叫起来。
“大师,您怎么啦?”
卢鸿飞懵懵懂懂地问。
道士惊魂甫定:“我……我能怎么啦!
是你,是你吓死我啦!”
卢鸿飞一脸的无辜,一脸的茫然,说道:“我怎么吓死你啦?
我坐在这里没动,如何会吓着你呢?”
道士没好气地说:“我还以为您己经死了呢!”
卢鸿飞双手合十:“无量天尊,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道士追问:“你那会儿是乍回事?
喊也喊不醒,叫也叫不应。”
“我在这里睡了呢。”
卢鸿飞十分平静地说。
“什么?”
道士不禁跳了起来。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事情竟是这样!
“你躺在这里一动不动,一首在入睡了吗?”
道士生气地问。
卢鸿飞不解地说:“是呀,难道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道士又说:“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而是所有的地方都不对劲!
我喊了你几十声,你为什么不答应?”
卢鸿飞反问:“我没听见,答什么呀?”
“什么?
你没听见?
我把嗓子都喊破了,你居然说没听见!”
道士生气地质问。
卢鸿飞一本正经地说:“对不起,我是真的没听见。
不然的话,我怎么会不答应呢?”
道士提示:“就算你没听见我的呼喊,那么,刚才那只老虎总应该看见了吧?”
卢鸿飞一听,立刻警觉起来,颇为紧张地向西周张望了一下,然后问道士:“老虎在哪里?
我怎么没看见?”
道士真是哭笑不得,没好气地说:“那会儿,老虎就蹲在你的面前,你不会没看见吧?”
卢鸿飞紧张地:“什么,老虎就蹲在我的面前?
你甭唬我。”
道士两眼定定地望着卢鸿飞:“天哪,你真的没察觉到那只老虎在你面前?”
卢鸿飞一脸认真地说:“是啊,不然的话,我怎么还敢在这儿躺着呢?”
“那我问你,真没听到?
那你的心去了哪里?
是不是丢了魂了?”
道士不解地看着他。
卢鸿飞听了此言,也不禁一愣,喃喃自语:“我的心,我的心去了哪……心……我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心不在焉……”卢鸿飞像是猛然悟出了什么,一拍大腿,“对!
禅意!”
又道:“对,就是因为心不在焉!
心在一切在,心空一切空,一切由心生,一切由心灭!
明白了,我全明白了!”
卢鸿飞发疯似的拉着道士,又蹦又跳,又喊又叫。
卢鸿飞是明白了,那个道士可被他弄糊涂了:“什么心不心的?
什么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
卢鸿飞一脸的严肃认真:“心,心的力量,所以,我对吃人的老虎视而不见,对您对我的呼喊听而不闻。
由此可见,心是一切事情的主宰……”道士才不管他说什么心不心呢,咕哝着说了一句:“天资聪明,前途无可***。”
便扬长而去了。
卢鸿飞对道士对他的夸奖只是报以微微一笑,依然陶醉在他的发现里。
因为有了这个发现,他今天的许多疑惑,豁然开朗了,明白贯通了。
例如在他放弃在城里找工,回乡创业这件事上,从开始母亲的极力反对到后来轰他出门,这都是心的作用。
而心,是主观的,是可以自己做主的!
卢鸿飞,一个正处于青春热血的青年,无意之中窥探到了一个天大的自然法则:境由心生,一切唯心所造!
卢鸿飞望着那个道士扬长而去的背影,便沿着这条通往金凤村方向的小路而行。
转过前面一个山坳,卢鸿飞发现这里大大小小的石头特别多,有一条小溪在路边潺潺地流过,两旁的深绿色的蓬蒿又高又密,开着黄白色的小花。
这时,夜雾弥漫,西周黑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一片混沌,再加上浓重的夜雾塞满了所有的空间,卢鸿飞感到特别沉重、压抑、莫名的烦乱。
卢鸿飞摸黑行走了一段山路,又行到一个山坳拐弯处,只见天空露出了半边明月,山野的蒿草,路边的野花,都沐浴在一片淡淡的银光之中,照亮着前行的路。
卢鸿飞一见到前路光明,心情也为之好转,正想对月抒怀一番一番,岂料仰头往前方一望,不由得大惊失色,一座形状很像一只老虎的山横卧在前面。
卢鸿飞看到此山,耳边响起他小升初到兴新一中时,他太爷曾对他说过的话:“天露山通往金凤村的途中有一座形状似老虎的山,这座山的岩石是灰白色的,当地人把这座山叫白虎山。
步行回村时,最好走茶马古驿道,不要走小路,万一误入了白虎山,遇着老虎就命仔冻过水了……”一想到老虎,卢鸿飞顿时脸色大变,心想:不会这么巧吧。
但他转念一想:要是真遇上了老虎也不要怕。
有道是,人怕虎三分,虎怕人七分。
况且刚才己遇上了一次,只要你不去惹怒老虎,它就不会对你进行攻击的。
卢鸿飞边想边行进在这凶险重重的小路上,不知不觉进入了小溪山坑的深处。
突然,一阵震耳的呼啸声和杂乱的脚步声从前面传来。
“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卢鸿飞警觉地朝前察看。
只见不远处,有一只斑斓吊睛大白虎在追逐一头梅花鹿。
卢鸿飞见状,知道梅花鹿肯定无法逃出虎口。
“怎样才能助梅花鹿逃生?”卢鸿飞迅速察看了周围的地形,前面有一块高耸的石壁,不禁一拍大腿:“有了!”
卢鸿飞把身上的行李往路边一丢,弯腰捡起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头。
待梅花鹿拼命地朝他前面逃奔过后,那只大白虎随即赶到。
卢鸿飞一个箭步迎着老虎冲过去,握着石头的右臂猛地一抡。
刹那间,那块石头如炮弹出膛,朝着大白虎射了过去。
卢鸿飞自小和村里的狗仔、文达等伙伴上山打柴,用石子打树上的小鸟,跟随他爸的义兄武教头叶雄海练武,练飞镖,手臂健硕,掷出石头的力度当然大。
只听到“啪”的一声,石头重重地击中这只大白虎的头颅。
卢鸿飞抡出去的这块石头力大势沉,打得老虎的头颅血流如注,痛得它大吼一声,收势不住,腾扑起后“咚”地滚落下山沟去了。
梅花鹿则趁机拼命地往前逃走了。
大白虎猛吼一声,从沟里爬上来,朝着卢鸿飞猛扑过去。
卢鸿飞飞步跳到了一株大椎树后边,老虎扑了一个空。
当它移动脚步,转过身来,发现身后的大树连个人影也没有。
卢鸿飞趁老虎扑空之际,迅即朝那边的石壁冲去。
靠近石壁之际,卢鸿飞脚下猛然一踩,双腿骤然发力,身影像灵猴一般跃起,双手抓住凸出的岩石,快速往上攀爬,整个动作比灵猴还灵敏,一眨眼的功夫己经攀爬到岩石的顶部。
大白虎不甘心让卢鸿飞就此逃脱,咆哮着试图往石壁上扑。
老虎爪是硬邦邦的,无法抓住那些凸起来的岩石。
大白虎反复扑腾了好几次,不但抓不到卢鸿飞,反而弄得它的利爪发疼,从高处跌下,首痛得在地上打滚,只好在石壁下眼睁睁地望着卢鸿飞越攀越高,最后它无奈地摇着尾巴离开了。
卢鸿飞确信大白虎走远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举头望了一下天空,“哎哟!
“那半弯月亮好似挂在头顶上。
他一个雀跃,“崩”的一声从石壁高处跳下地来,找回行李,向金风村那边而去......半边明月,从天穹流荡的云缝里不时探出好奇的脑袋,窥视着这个夜行人。
卢鸿飞乘着朦胧的月色翻过了石头山,越过两条溪沟的小桥流水,终于看见了山脚下的一条村庄。
他瞪大眼睛,认出了这条村庄就是他的家乡金凤村。
夜,还是朦朦胧胧,好像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但不知不觉中,一种仿若重生的感觉在卢鸿飞心中油然而生。
……这一天,是公元2000年7月18日;这一天,卢鸿飞在回乡途中两次遇虎,安然无恙,悟出了一个天大的自然法则:境由心生,一切唯心所造;这一天,年仅20岁的卢鸿飞,仿若重生般回到了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