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又是雨。
周浅夏站在心理咨询中心门口,甩了甩伞上的水珠,看了一眼腕表——九点零三分,迟到了。
她咬了咬下唇,深吸一口气推开门,却在同一时刻与一个正要冲出的身影撞了个满怀。
"啊!
"她惊呼一声,手中的伞掉落在地,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
"对不起,我太着急了。
"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同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帮她捡起散落的物品。
周浅夏抬头,对上一双深邃如潭的眼睛。
男人约莫三十岁左右,黑发微湿,有几缕不听话地垂在额前,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镜片后是一双此刻充满歉意的眼睛。
"没关系,是我没看路。
"她匆忙回答,接过对方递来的口红和钥匙,却在指尖相触的瞬间感到一丝莫名的电流。
"祁医生!
您怎么在这里?
"前台的李护士惊讶地喊道,"周小姐己经到了,正在等您呢。
"男人——现在周浅夏知道他是祁医生了——微微皱眉:"张医生临时有事,我来接手他的上午预约。
"他转向周浅夏,眼中闪过一丝恍然,"您就是周浅夏小姐?
"周浅夏点点头,突然感到一阵不自在。
她习惯了温和年长的张医生,眼前这位陌生的年轻医生让她本能地想要退缩。
"请跟我来。
"祁墨——她注意到他胸牌上的名字——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声音比刚才柔和了几分。
咨询室比想象中明亮,米色的沙发,原木色的茶几,窗外雨滴敲打玻璃的声音被过滤成柔和的背景音。
周浅夏坐在她惯常的位置上,双手不自觉地交叠放在膝头。
祁墨在她对面坐下,翻开文件夹:"张医生留下了一些笔记,但我更希望能首接从你这里了解情况。
可以告诉我,是什么原因让你开始心理咨询的吗?
"周浅夏的指尖轻轻敲击膝盖:"失眠,还有...一些奇怪的梦。
""什么样的梦?
""总是梦见一个红色的气球,飘在很高的地方,还有孩子的笑声...但每当我想要看清是谁在笑,就会醒来。
"周浅夏停顿了一下,"而且醒来后,心会跳得很快,像是...像是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但又不记得具体是什么。
"祁墨的笔在纸上快速移动:"这个梦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三个月前。
一开始只是偶尔,现在几乎每周都会梦到两三次。
""这三个月里,生活中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周浅夏摇头:"没有,一切如常。
我在设计公司工作,生活很规律,没有重大变故。
"祁墨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她:"在开始做这些梦之前,你的记忆...有没有什么异常?
特别是童年记忆?
"周浅夏的手指突然绞紧了衣角:"为什么这么问?
""只是常规问题。
"祁墨的声音平静,但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小动作。
"我的童年很普通,"周浅夏说,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点,"父母都是教师,家里规矩多但充满爱,我在城北长大,上的是实验小学..."她突然停住了,因为祁墨的表情有微妙的变化。
"怎么了?
"祁墨轻轻摇头:"没什么。
你提到实验小学,能描述一下你记忆中最清晰的校园场景吗?
"周浅夏闭上眼睛:"操场边上有一排梧桐树,秋天叶子会变成金黄色。
那里有个秋千,我经常在那里玩..."她的声音渐渐变得不确定,"至少...我认为是这样。
""你听起来不太确定。
"周浅夏睁开眼睛:"奇怪的是,上周我偶然路过实验小学,那里根本没有梧桐树,操场边上只有杨树。
而且门卫说,学校二十年来从没有过秋千。
"祁墨的笔停了下来:"记忆和现实不符,这让你感到困扰?
""非常困扰。
"周浅夏承认,"更困扰的是,当我问我父母时,他们说我记错了,说我小时候根本不喜欢秋千。
"她的手指再次绞紧衣角,"但如果我的记忆是错的,那什么才是真的?
"祁墨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人类记忆是很不可靠的,它会自动填补空白,甚至创造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但像你这样具体而持续的记忆偏差...确实值得探讨。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大,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刹那间照亮了咨询室。
在这一瞬的光亮中,周浅夏看到祁墨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她无法解读的情绪。
"我们今天就到这里,"祁墨合上文件夹,"下周同一时间?
如果你愿意继续的话。
"周浅夏点点头,起身时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祁墨迅速站起扶住她的手臂:"你还好吗?
""只是有点头晕,"她勉强微笑,"可能是没吃早餐。
"祁墨从抽屉里拿出一块巧克力:"给,低血糖可不是开玩笑的。
"周浅夏接过巧克力时,注意到他书桌上整齐排列的心理学著作,最上面一本的标题是《记忆的虚构与重构》。
走出咨询中心时,雨己经小了。
周浅夏撑开伞,脑海中回荡着祁墨最后的问题:"周小姐,你有没有想过,或许那些梦不是梦,而是被遗忘的记忆?
"她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遥不可及的红色气球。
---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