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祖母平和安详的容颜，云诗面色如常，缓慢的伸出仅有的右手，轻轻抚摸着白老夫人的发髻。
云诗死寂的心掀不起任何波澜，她身中剧毒，距离药王谷谷主区暮白判定的最后时间也只剩半个月。
之前她还担心自己早逝，留下孤独的祖母，太过残忍。
如今祖母在她之前去世也未必不是好事。
毕竟不用再次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
云诗让侍女弦月去端来热水，支开所有人，独自留在房间。
云诗一边为祖母擦拭，一边用极其平静的语气喃喃道：“祖母，你不会孤单的，云家其它人应该在等你，当然，你们也要在等等我。”
“早前，我在他们排位前交代过，让他们等等，你们都那么疼我，一定也会等我的，对吧？”
“我挺害怕一个人过奈何桥的。
到时，我们一家人整整齐齐去投胎，说不定下辈子还能在一起。”
“下辈子，我们谁也不上战场，谁也不做将军，不经历分离之痛，不参与朝廷纷争。”
“我们就做平常人家孩子，平平安安一辈子吧。”
云诗絮絮叨叨，把白老夫人擦拭干净。
走出白老夫人房间，云诗看到一脸慌张冲她跑来的俊逸男子。
面上不自觉带起了一丝微笑。
三年了，洛栖终于卸下他冷厉的伪装，露出了别的表情。
洛栖冲到云诗面前并没有停顿，而是伸出双手抱住了云诗，能看出洛栖处在极度慌乱中。
哽咽至破音道：“诗诗，你别怕，我陪你，你别丢下我。”
云诗抬手轻拍洛栖后背，平静如水的语气，“我带你去看看我新选的云家祖坟吧。”
洛栖神情一顿，深呼吸，称好。
云诗身体孱弱到走几步就喘，洛栖搀扶着她唯一的胳膊，向后山走去。
不到一盏茶时间，两人就走到了墓地。
石块砌成墙，圈成圆的墓地门口，支着一块石碑，刻有“云家院”三个字。
洛栖发觉来的路被修整成石阶，离住的院子也近，心痛致呼吸困难。
他心里清楚，这一切应该是云诗为自己后事做的准备。
“洛哥哥，这里的14块墓碑下并不空，我把外公一家与云家人尸骨都迁到了这里。”
云诗又指着扑倒在地上的两块石碑，“这两块石碑是我与祖母的，我都己经刻好。”
洛栖身体颤抖，目露悲戚的望着云诗，搀扶云诗的手不自觉用力。
云诗感觉到手上传来的疼痛，低眸瞥了眼洛栖的手，仰起微笑。
“洛哥哥，你后悔了吗？
有后悔放弃我吗？
有后悔向昏君低头吗？
有后悔没有我勇敢吗？”
洛栖泪眼婆娑，艰难的点着头，悔恨交加，哽咽且坦诚道：“我真的很后悔，后悔让你经历这诸多伤害与悲痛。”
云诗开心且轻松道：“你终于还是后悔了。”
可那笑容只维持了几秒，就转变为悲凉的苦笑。
云诗感觉有些疲惫无力，缓慢地走近刻有自己名字的墓碑旁，缓慢坐在石台上。
看了眼寸步不离自己的洛栖，轻笑着仰头望着天空，“洛哥哥，我好怀念儿时的快乐，家人的宠爱，与你的纠缠。”
“可悲的是，这20年的人生经历太过起伏，至死还留下诸多遗憾，我愿下辈子做个平凡的农家女。”
话毕，云诗嘴角流出暗黑色血液。
“云～诗。”
绝望的嘶喊传出山谷。
洛栖一把捞住即将瘫倒在地的云诗，紧紧抱在怀里。
“我陪你，我说过会陪你。”
云诗感受着洛栖身体的温暖，望着近在咫尺，满是悔意的洛栖，轻轻叹了口气，“算了吧。
我怕你再次抛弃我。”
云诗闭眼前，看到慌忙往这边跑的楼津月与萧谦煦，满意的笑了。
她终将背负上叛国之罪，毁云家三代声誉，可那又如何呢？
渝国在琅国的治理下，百姓能吃饱穿暖，才是她认为的大义。
楼津月跑到墓地，见洛栖神情木讷，空洞的眼神望着脚下的地面，手里紧紧抱着口流黑血的云诗。
他惊慌无措得想上前伸手扶，可伸出的手不知道应该怎么扶。
只得蹲下身子，眼眶通红的怒声质问：“洛哥，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回事？”
洛栖抬起满是泪痕的脸。
那布满红血丝的双眼充斥着绝望，冷静道：“楼兄，你知道我的愿望，对吗？
你会帮我的，对吗？”
楼津月茫然道：“嗯嗯，你的第一愿望是娶诗诗，第二愿望是诗诗平安...”楼津月有些说不下去，停顿下来。
“我错了，错的离谱。
我被所谓的大义，君臣之道束缚，不懂何为民心所向，不敢反抗，导致错失诗诗，我没有诗诗勇敢。”
楼津月望着洛栖那了无生气的呆滞神色，有些害怕。
“洛哥，诗诗她...”洛栖打断道：“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
抱起云诗往小院走。
白老夫人己经入棺，停灵在堂屋。
洛栖看了眼白老夫人灵柩，抱着云诗上前鞠躬。
“祖母，我听你的，会照顾诗诗。”
说完把云诗抱回她的房间梳洗。
萧谦煦眼神晦暗，他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洛栖，与云诗的描述很不符。
云诗曾说洛栖英姿挺拔，剑眉星目，一眼让人着迷，是她云诗的朱砂痣与执念。
可在萧谦煦眼里，洛栖身形瘦弱如一支枯枝，柔弱无力，他与坚毅皮实的云诗一点不配。
云诗与白老夫人停灵了一天。
洛栖，楼津月，萧谦煦三人送祖孙两人上山。
待翻开铺着的云诗墓碑，发现墓碑上竟然刻有洛栖的名字。
楼津月瞠目结舌，指着名字，诧异的望着洛栖。
洛栖回望楼津月，哀求道：“昨晚我来刻的，我要陪着云诗，楼兄，帮我。”
楼津月的眼泪汹涌而出，不断摇头，“洛哥。
洛哥。”
洛栖走到云诗棺椁前，推开棺盖，望着面带笑容的云诗，不自觉嘴角翘起。
洛栖抬起头再次看向楼津月，微笑的点了下头，接着就纵身跳入云诗棺椁，与云诗一起平躺。
楼津月踉跄跑到棺椁前，想把洛栖拉出，发现洛栖脸向着云诗，面带笑容，嘴角溢血。
楼津月痛苦的瘫坐在地上，哭喊道：“一个聪慧睿智，掌控朝堂。
一个鬼灵精明，颠覆一国。
绝配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