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卯时,宋姨娘该起了。”
“往常这个时候,妾室们都给夫人请完安了。”
“姨娘侍奉辛苦,连将军都不曾说些什么。”是冬青的声音。
“二爷体恤,宋姨娘就更不该失了体面,连累二爷声誉。”
“如今王妃娘娘和二夫人既派我来,也是希望宋姨娘学好规矩,不失王府体面。”
宋瑶本就睡得不沉,门外又传来嘈杂声。
是那个京城来的教导嬷嬷。
钱嬷嬷见卯时将至,而宋瑶还未起,就想前来训诫她。
但丫鬟忠心尽职,拦着不让进。
哪有下人硬闯主子房间的道理,就算是王妃娘娘的人也不行。
所幸王妃娘娘在京城又管不到她们,但若是让她进去了姨娘生气,被发落的可就真是她们了。
现如今她们虽极力压低声音,但还是把宋瑶吵醒了。
钱嬷嬷昨个刚到。
她是王妃娘娘身边的老人,有几分体面。
上次二夫人说要送人来伺候但被二爷拒绝后,就求了王妃恩典将她身边的钱嬷嬷送来边塞,说是边塞之地礼仪疏浅,指个嬷嬷来教导她规矩。
既全了二爷体面,又能增进母子之情。
二爷知道后,虽不喜二夫人插手,但看在王妃的面子上,又是来教导礼仪的,还是把人收下了。
让人敲打了几句,便送到她这里来了。
毕竟是借着王妃娘娘的手送来的人,不看僧面也看佛面。
王妃娘娘不但是长辈,更是二爷的亲生母亲。
虽说二爷在宫中太后膝下长大,母子情分淡薄,但终归还是有道血缘在,更别说是打的为了她好的旗号。
听着外面的动静,教导嬷嬷声音虽轻,但规矩二字压得小丫鬟们抬不起头来。
宋瑶心乱如麻,也知道逃避不是办法,终究是要面对的。
她为人妾室之事已成定局。
“冬青......”
宋瑶声音落下,一个身着翠绿衣衫,梳着双垂髻的圆脸丫鬟快步走来。
冬青走上前,福了福身,惶恐道:“可是吵醒姨娘了,奴婢无能,没能拦得住她。”神情有些自责。
宋舒摇了摇头,“伺候我起身吧。”
宋舒知道这不是丫鬟们的错,这是钱嬷嬷给她的下马威。
让她明白自己的身份。
妾室而已,只能算半个主子。
无论昨晚伺候主子到多晚,第二天还是要去正室面前磕头请安,立规矩。
也就边塞离京城远,府里除了二爷就是她,这才安生了一段时间。
要是日后回了京城,晚上伺候完二爷,白天还要早早起来去给夫人请安。
想想就让人眼前一黑。
当妾室比扫花园累多了,真不是人干的活计。
不过往好处想想,或许不用等明年回京城她就已经失宠了呢。
到时候只需要早起请安就行,宋瑶苦中作乐的想到。
洗漱过后,穿戴整齐。
宋瑶端坐在主位上,拿起茶碗刮着沫子,抿了一口。
咦,难喝。
还是喝不惯。
再好的茶水,她都喝不惯,回头和二爷说别往她这边送了,浪费东西。
比起这些她还是喜欢喝甜水,就像刚才的雪耳百合羹就不错。
就算是白水,也比茶水好喝些。
“主子,钱嬷嬷到了。”
丫鬟身后跟着一个中年嬷嬷。
中年嬷嬷手里端着一碗汤药,其身形精瘦,眼神尖锐,整个人透着一股子精明劲。
是个刻薄的,宋舒第一时间想到。
钱嬷嬷进屋后,对着宋瑶屈膝福身。
还没等宋瑶叫起,钱嬷嬷便自行起身,冷言道:“奴婢逾越,但有些话却不得不说。”
钱嬷嬷轻瞥了眼为她带路的小丫鬟,“姨娘只是妾室,只能算半个主子。”
“称姨娘、侍妾、姑娘皆可,就是万万当不起主子这个称呼。”
“更何况王府规矩森严,姨娘只是对妾室的泛称,里头也有高下。贵妾、良妾和......上不得台面的贱妾。”钱嬷嬷在最后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若是生子有功的贵妾称一声主子也就罢了,其余......是不行的。”
“您当记得您的出身,更该万分规矩才是。”
钱嬷嬷虽面上恭敬,但言语中的轻蔑却是一览无余。
旁边的小丫鬟看到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害宋瑶丢了脸面,早就吓得脸色苍白不敢抬头。
边塞民风彪悍,不如京城事事精细。
将军府的丫鬟绝大多数都是从边塞采买的,跟着二爷从京城来的下人少,且个个身兼数职。
当时负责教规矩的管事也明白这些人这辈子去不了京城,只能在将军府伺候。
加之将军府常年来后院空置,就抓大放小,没在这方面下功夫,而是转头狠抓***、吃回扣、里应外合这些要紧的事。
谁曾想会出了宋瑶,还来了个京城的教导嬷嬷。
但不管怎么样这都是让人抓了辫子。
宋瑶也知道钱嬷嬷虽看不上她,但说的也都是实话。
正想着怎么让这事过去,顺便安抚吓坏了的小丫鬟。
侍候在旁的夏雀却忍不了。
夏雀和冬青是宋瑶的两个大丫鬟,不同于冬青的稳重,夏雀是个急脾气的。
宋姨娘是个好性的,一向待她们和善,不随意打骂,是顶顶好的主子。
如今还没回京城呢,就冷言冷语的,这瞧不上那瞧不上的,这要是被拿捏住了,这以后还能有好?
夏雀开口反驳道:“姨娘得宠,是什么样自有将军来定夺。”
钱嬷嬷也不看夏雀,只是对着宋瑶回道:“贵妾、良妾和贱妾不是根据宠爱来划分的,而是根据出身。”
“若是官宦世家出身便为贵,富商士绅为良。”
“寻常官宦家的公子,身家清白的平民女子尚且能为良妾。但二爷出身贵重,自是不可。”说着,钱嬷嬷一顿,随即讥讽道,
“瞧奴婢这记性,真是人年纪大了爱忘事,差点忘了宋姨娘早已算不是民籍。”
钱嬷嬷一通长篇大论。
就差没把‘一日为奴,终身***’刻在她脑门上了。
“......”宋瑶。
不等宋瑶说话,钱嬷嬷又道:“姨娘虽远在边塞,但终有一日也要回到京城王府,那便要从此刻开始守王府的规矩。”
夏雀和她争辩了几句,却终是因为年轻经验浅败下阵来,气得直跺脚。
钱嬷嬷将手中汤药高举,放到宋瑶身边的桌子上,随后退回原处。
“这是奴婢临行前,王妃娘娘交给奴婢的。”
“娘娘交代过了,每次行房后都让奴婢务必看着姨娘饮下此汤。”
宋瑶挑眉:“这是?”
不会真是她想的那样吧?
“避子汤。”钱嬷嬷一脸高高在上,胜券在握的表情,仿佛下一秒宋瑶就要跪着哭天喊地说她不想喝了。
哪有妾室不想趁着得宠生个后半辈子依靠的,可也得看看自己什么身份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