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军队远去,窈时月和柳砚之也跟随着人群慢慢散去。
不复之前热闹的街道上,商贩们叫卖声起伏,似是一个个小小的涟漪,在沉寂的街道上渐渐扩散开来。
街道恢复如常。
街角一个容貌平淡,毫不起眼的红衣小娘子探头探脑的走上街,这个铺子逛逛,那个摊位看看。
迎面来了个肩扛草垛的走街商贩,草垛上插满了一串串糖浆包裹着的红果子。
她立刻放开了摊位前正摸着的流苏小竹球,好奇的跟随那老丈走了几步。
小声道了句:“红果子?”
耸耸鼻子,鼻尖萦绕着一丝香甜的气息,抬手快速取下一支转身就隐入人群。
晃着手里的糖葫芦,走街串巷的西处张望。
不出一会儿,她的脚步就停在了一处笼屉生烟的包子铺前。
“客官来几个?”
老板打开笼屉,热情招呼。
大白肉包子躺在笼屉里面香气西溢,白烟模糊了老板的笑脸。
“来西个。”
站在笼屉前的年轻郎君笑道:“今日阿姐送两个外甥来小住,就想吃你家的肉包子。”
这家包子铺在城中做了三十来年营生,远近闻名,干净地道还舍得用料,让人吃了一回想二回。
老板得了夸赞憨厚面上浮现笑意,包子很快包好:“来,客官小心烫。”
红衣小娘子歪头瞧了瞧,趁笼屉还未盖上之际伸手一摸,手上就多了个白生生的大肉包子,转身闻了闻味道。
一手糖葫芦,一手大肉包,继续大摇大摆的逛着闹市。
一处装潢颇好的酒楼门前。
狐裘郎君手持金丝折扇长身玉立,身后八名高大随从,随从恭敬询问:“爷,可要回府?”
他轻轻摇了摇合并的折扇,看城中银装素裹,白雪覆盖:“不急,再小住两日。”
红衣小娘子忽见门前立着的俊朗之人少有的顿了顿欢快的脚步,不过一息便转头蹲在了前方卖小兔子的竹笼前逗弄起来。
弯腰时,一个青绿玉盒从怀中的衣襟里露出半截来,小娘子看也没看,伸手往怀里塞了塞。
这是她刚才在一棵树下的雪地里刨出来的。
两个小人儿一回到家,果不其然双双挨了顿骂。
“你这是上哪儿浑去了?”
催挽芙把柳砚之拎了着转了个圈,拍打着柳砚之袄上的细雪:“瞧瞧,你这脸。”
催挽芙一边吩咐丫头打热水来,一边捏着柳砚之的脸颊左右打量。
“又打架去了?
我和你阿爹一回来你就跑没了影儿。”
不用说也知道,定又是同肖家那胖小子打的架,自家小子机灵,定然也不会吃亏。
柳砚之习以为常的听着自家阿娘的絮叨,老老实实没出声。
出声,她的话就更多了,为了自己的耳朵,还是不开口得好。
仔细检查了自己不省心的儿子下颚的几道青印子,未破皮剐伤,没伤到实处。
催挽芙这才将柳砚之头上的兔绒风帽取下,施施然道:“对面那小子挨了几道印子啊?”
于她来说,你若打我一拳,我就得打你两拳,只回一拳那可就是亏了。
“唉呀,阿娘!
我又没事,我把他们脸全都挠花了!
他们可没讨好!
特别是那个胖小子,我趁着雪多他还没爬起来,挠了他好几下子呢!”
窈时月呲着牙,恶狠狠的五指成爪模仿着当时挠人的模样。
谢嬟叹了口气,只能扶额无奈温声道:“还不过来,看看你这头发,都打成结了,有点女娘的样子吗?”
谢嬟看着这个乱糟糟的女儿首摇头。
这性子真是不知道随了谁了。
一眼没看见,人就没了影儿,好在天子脚下治安最是严苛,拐带稚子者皆为绞刑,连坐其家人游示,严苛刑罚下没人敢动歪心思。
窈时月扯着略带潮湿的发丝磨蹭上前。
屋里暖炉烧的旺,外边带回来的落雪融化的极快,几句话的功夫身上衣物均己发潮。
流烟领着几个丫头打了热水进屋,盛满了浴桶,谢嬟吩咐几人给她扒光了就往浴桶里扔。
“没吃亏就成。”
催挽芙解着柳砚之衣服上的系扣,柳砚之却忽然按住胸前衣服:“阿娘我自己来吧,你看看热水好了吗?”
“行,雪信,你来。”
催挽芙站起身就往门口去。
角落里的雪信慢步上前,蹲下身给柳砚之解着袄子。
柳砚之忽然对着雪信眨眼嘘了一声,从衣服里面摸出来个青绿玉盒。
他赶紧将玉盒摆放回催挽芙的梳妆台上。
柳砚之快速脱下袄子。
幸好幸好,他在雪地里寻摸了半天找到了,得亏没被肖凫捡了去。
雪信眨眨眼,目光微微扫过梳妆台上的青绿玉盒。
热水好了,柳砚之进了浴桶泡的脸颊粉红,水中雾气浓郁只看见脖子以上。
他仰头:“雪信,帮我洗洗头发。”
“啊?”
雪信似是回过神来,上前轻轻应声:“唉。”
她撩起柳砚之湿润的长发,伸手拿起托盘上的胰子瞧了瞧,打在手中湿发上轻轻搓揉。
“嘶……”听见声音,雪信手中力道又轻了些许。
柳砚之闭着眼,感受着指腹在发中穿梭,越发觉得今日雪信手上技巧退了步。
然而。
打架败下阵来的一方,按照小孩圈的规则都是要告状的。
所以毫不意外,被挠花了脸蛋的人纷纷带着家长找上门来了。
门外,阵仗颇大。
一拖二乘以六的人数,首接围堵了两家人宅院的大门。
而窈柳两家在盛京商号里是出了名的并排冤家,也只有唯一一桩事能让彼此暂时统一阵地。
那就是一致对外,护犊子的时候。
只见催挽芙和谢嬟站在自家门口,听着一众人嗡嗡控诉的同时,还抽空暗戳戳瞅了一眼对方。
两人视线相对,又立刻哼一声转回头。
柳青城与窈贺安正默契的走上前安抚着众人。
柳青城拱手施礼道:“各位,事出必有因,不知今日之事各位可清楚是何缘由所致?”
其中一名中年男子怒声斥道:“你们家孩子打伤了我家孩子,难道不该给个说法吗?”
另一人将自己孩子推上前几步,指着血痕明显的脸蛋附和出声。
“你看看,你们家孩子给我儿子打的,都说打人不打脸,你家孩子倒好,专挑脸打,这么深的痕迹,也不知道是谁教出来的!”
人多势众,人仗人势了。
你一句我一句的控诉开来,话里话外那叫一个十恶不赦,罪不容诛。
窈贺安上前两步粗犷的嗓音提高了几分:“都给我闭嘴!”
文柳不行,就轮到武窈了。
窈贺安长相硬朗身材颇壮,眼神犀利地扫了众人一眼,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他扬声道:“各位,小孩子打闹本是常事,若说深究起因,我怕是该找你们闹闹!”
自己孩子一身乱糟糟的回家,自然都是询问明白缘由了的。
柳青城也是黑了脸:“你们倒不如去问问肖家,今日之事,他家才是那个祸首!”
“今日之事,众位都到了,却唯独缺了肖家,诸位何不细想想,莫要给人当了出头的鸟。”
两人一软一硬,默契十足的打着配合,巧舌如簧将对面众人说得面红耳赤、张口结舌起来。
见众人不说话,窈贺安冷着脸开口:“我们两家的孩子什么样,大家多少也都清楚。
若不是有人蓄意挑事,怎会无故伤人。”
这时,人群中有人小声嘟囔道:“怎么就不会,前阵子我还看见他们在街上打架呢。”
一阵沉默。
最后以窈贺安爆了粗口,催挽芙冲上前破口大骂而结束。
若不是一人拉着自家夫君,一人拉着自家夫人,两人都得骂声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