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沈苔,是一个脑瘫。
人生本就艰难,他扭曲的肢体像一棵森林里最古怪的树,在一众同类中格外鲜明。
在痛苦和挣扎中生长,他来到了20岁,遇到了自己生命里的一道光。
陶火火。
人如其名,她真的像一朵盛开的花火,点燃他的生命。
她明媚,灵动,充满生灵所拥有的一切。
她冲他笑的时候,好像整个世界的阳光都照了过来。
在她身上,他体会到了青春,生命,以及尊严。
灰白色人行道上终于有了红绿灯,帮他拦下了川流不息的车辆,他好像看到了对岸。
可她终究是个正常的生命,不会选择一个扭曲的种子。
火火只是短暂的照亮他,然后熄灭。
灰暗的天空下,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快要下雨了。
他站在天台上,翻开一本笔记,费力的着写下两个字,遗嘱他在脑海里无数次问过自己,为什么是我。
没有人回答,那扭曲如同鸡爪的手,握不住命运。
“沈苔!
你在那里做啥子!”
一声高喊惊醒了他,他合上笔记本,楼梯间里一个略微发福的老妇人走了上来,他的外婆,海娥。
“没啥子,发呆。”
沈苔平静的说道。
“哎呦,”海娥微微喘息,“可累死老婆子咯,”缓了口气,她继续说道,“我们约了上海治疗脑瘫最有经验的大夫,在中山医院。
明天就出发,”海娥喜笑颜开的说道,“俺家娃儿还没坐过飞机吧?
明天咱坐飞机去!”
“好。”
沈苔点头。
“我先回去看看炖的蹄花,你也马上回来!”
说完海娥便离开了天台。
“飞机吗?”
沈苔抬头望向天际掠过的孤鸟,“没坐过呢......”“飞,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夹着笔记本,两只膝盖不正常的向内,朝楼梯缓慢的挪动,摇摇摆摆像只企鹅。
“哎呦,你妈都给你买的啥子衣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两岁,不是20岁。”
海娥嘴里念叨着,坐在他的卧室翻捡着他的“童装”。
沈苔木然,“穿啥子都一样。”
他的父母出差去了,留下外婆照顾他。
“啷个一样嘛,”海娥摇摇头,想了想笑着说:“算咯,到上海外婆给你买新衣服!”
“咱也看看大都市的漂亮衣服!”
“谢谢外婆。”
沈苔抽搐的嘴巴露出一丝微笑。
飞机对准跑道中线,推力缓缓增加。
引擎传来巨大的噪音,飞机如同离弦之箭,从漆黑大地射向银色天空。
沈苔的耳膜有些不适,心绪更是起伏不定,“原来这就是飞的感觉。”
窗外大地连绵,穹宇深邃。
今天似乎气流有些紊乱,时而颠簸,空服员广播提醒乘客系好安全带。
时上时下,突然失重的感觉让沈苔略感兴奋。
“今天是啷个回事?
咋个这么颠?”
有人抱怨,“会不会开飞机,格老子投诉你!”
“不好意思先生,”空服员忙上前安抚,“今天由于气象原因,气流紊乱导致颠簸,我们的飞行员己经申请更换高度,抱歉。”
“道歉有个屁用,颠的老子心烦,喊那个飞行员出来,老子都比他开的好!”
乘客不依不饶,“吵吵吵,有啥子好吵的,为难人家小姑娘做啥子,还开飞机,我看你开手机都困难。”
看不下去的乘客声援空乘。
“你叫你吗卖批......”客舱瞬间像个炸弹引爆,吵吵嚷嚷。
沈苔不想理会这群不正常的正常人,头抵着舷窗,眸光微动。
“那是......”有个明亮的光点在天空快速移动,越来越快,越来越近。
一瞬而过。
“......流星?”
晃神间,流星己经拖着长尾疾驰而去。
“书上说,看见流星许愿都会实现。”
沈苔盯着远去的星痕,默念。
“......”机体开始震颤,越来越剧烈。
客舱鸦雀无声,“啷,啷个回事.....”坏乘客哆嗦着问空服员,“飞机是不是,要坏掉了?”
“我去问一下机长,请大家坐好系好安全带。”
焦头烂额的空乘终于抓住机会,控制住场面,向驾驶舱走去。
下一刻,天地颠倒,空服员摔到了天花板上,行李架门弹开,各种杂物在狭小的空间里翻腾。
沈苔眼里天旋地转。
飞机被不知名力量裹挟,在空中扭曲,如同沈苔的身体。
天空中碎片纷纷扬扬,沈苔被巨大气压吸出机体。
笔记本疯狂翻动,被风压停留在遗嘱一页。
狂风在耳边呼啸,沈苔如同一只真正的飞鸟,没入云间。
这一天,流星坠落,磁场暴乱。
大大小小交通混乱,全球各地航空事故数百起。
伤亡无数。
这一日,被称作地球有历史以来最至暗的一天。
......沈苔不断下坠,看着远去拖着浓烟的飞机,默默为外婆祈祷。
从天空坠落,需要多久?
沈苔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会像瓷娃娃一样碎成无数片。
他感觉自己离大地越来越近了,因为他闻到了泥土的芬芳。
大地一震,溅起碎土,惊起林中鸟,灌木里走兽惊窜,然后逐渐归于平静。
一颗种子重新埋进深土。
......沈苔没有感到痛苦,眼前是无尽的黑暗,他能感觉到自己还在不停的下坠,似乎永无止境。
自己这是在哪里,为什么还在坠落?
没有答案。
难道这就是死后的世界?
依旧是无尽的折磨,清醒的首视黑暗。
沈苔自嘲一笑,命啊,这该死的命!
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很想怒吼,质问命运,可他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