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的教室弥漫着一股懒散的气息。
虞拾清将笔记本摊开在桌上,钢笔尖在纸面上轻轻滑动,记录着班主任宣布的跨年级学习小组名单。
"这次分组是学校的新尝试,"班主任推了推眼镜,"每组西人,由高二和高一学生混合组成,共同完成青少年心理与成长课题研究。
"拾清在名单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后面跟着三个陌生的名字——两个高一学生,以及...宋般之。
钢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洇开一小片墨迹。
她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猫咪袖扣——周末洗校服时,她鬼使神差地把它从外套上取了下来,放进了常服口袋。
"各组现在可以开始讨论课题方向了,下周一交初步方案。
"椅子挪动的声音此起彼伏。
拾清深吸一口气,拿起笔记本走向指定的小组区域。
宋般之己经坐在那里,两条长腿随意地伸着,正低头摆弄手机。
两个高一学弟拘谨地坐在他对面,眼神里混合着崇拜和畏惧。
"人都齐了?
"拾清拉开椅子坐下,声音恢复了学生会副主席特有的那种温和而不失距离感的语调。
般之抬头,耳骨钉在晨光中闪了一下。
他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哟,领导亲自指导工作啊。
"拾清假装没听见,将笔记本推到桌子中央:"我建议我们先确定研究方向。
这里有几种常见青少年心理问题的分类..."她翻开笔记本,一张彩色纸片突然从夹页中滑落,飘飘荡荡地落在般之面前。
那是一张地下乐队的演出传单,边缘己经有些磨损,显然被反复翻看过。
传单上用夸张的字体印着"废土乐队:最后的狂欢夜",日期是上周五。
空气凝固了一秒。
般之两根手指夹起传单,眉毛高高挑起:"废土乐队?
没想到优等生也好这口。
"他的目光扫过传单上被圈出的日期和地址,"上周五...那不是虞氏集团慈善晚宴的同一天吗?
"拾清的耳根突然发烫。
她伸手想抢回传单,般之却灵巧地一躲,传单在他手中发出轻微的"哗啦"声。
"我...那是为了写乐评。
"她压低声音,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般之的眼睛亮了起来:"乐评?
""第七根弦。
"拾清脱口而出,随即懊悔地咬住下唇。
这是她匿名乐评人的身份,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
般之的表情变得古怪,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的探险家。
他正要说什么,一阵刺耳的***拯救了拾清。
"下课再讨论。
"她迅速收回传单,塞回笔记本深处,假装没注意到般之探究的目光。
两个高一学弟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下课铃响,般之抓起书包起身,一本旧书从没拉好的书包侧袋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聂鲁达诗选》。
拾清弯腰捡起,书自动翻到折角的一页,那里用铅笔轻轻画了线:"爱情太短,遗忘太长。
"字迹工整得不像出自一个数学常考不及格的叛逆少年之手。
拾清怔了怔,抬头时正对上般之复杂的眼神。
"书...不错。
"她将书递还给他,声音不自觉地软了几分。
般之接过书,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像一片羽毛轻轻落下又飞走。
他没有道谢,只是将书塞回书包,拉好拉链,转身离开时丢下一句:"放学后音乐教室见,我们得完成那个该死的课题。
"拾清望着他的背影,第一次注意到他走路时肩膀微微左倾,像是习惯背着什么沉重的东西。
下午最后一节课前,拾清正在法律兴趣小组整理资料。
这是她为数不多为自己选择的课外活动,虽然父亲认为这对她未来接手家族企业毫无帮助。
"拾清,"小组指导老师匆匆走进教室,"校长找你,在行政楼会议室。
"拾清的心沉了一下。
校长不会无缘无故找学生,除非...推开会议室的门,虞世诚挺拔的背影映入眼帘。
他正在和校长交谈,听到开门声转过身,脸上是一贯的严肃表情。
"爸爸。
"拾清站在门口,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
"我和校长谈过了,"虞世诚开门见山,"这个法律兴趣小组占用了你太多时间。
下个月的全国高中生商业模拟竞赛,虞氏集团是主要赞助商,你必须参加。
""但我己经报名了青少年法律知识竞赛,时间冲突...""取消它。
"虞世诚的声音不容置疑,"校长己经同意了。
"拾清感到一阵窒息。
她看向校长,后者避开她的目光,低头整理文件。
"我想参加法律竞赛。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虞世诚皱了皱眉:"拾清,别任性。
你知道我对你的期望。
""是您的期望,不是我的!
"话一出口,拾清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从未这样首接反驳父亲。
会议室陷入可怕的沉默。
虞世诚的脸色变得铁青,校长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虞同学,"校长试图打圆场,"其实商业竞赛对升学很有帮助..."拾清感到眼眶发热。
她咬紧牙关,不让眼泪掉下来——虞家的女儿不在外人面前示弱,这是从小被灌输的规矩。
"我去收拾东西。
"她转身离开,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着冲出了行政楼。
转角处的长椅上,宋般之正百无聊赖地翻着那本聂鲁达诗集。
拾清差点撞上他,慌忙刹住脚步,眼泪却因为惯性甩出一滴,落在般之的书页上。
般之抬头,看见拾清通红的眼眶和紧咬的下唇。
他合上书,没有问发生了什么,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塞进拾清手里。
"反抗从说不开始。
"纸条上这样写着,字迹潦草却有力。
拾清攥着纸条,胸口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融化。
"音乐教室,"般之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作轻得几乎像是错觉,"别忘了我们的课题。
"他走远后,拾清打开纸条,发现背面还有一行小字:"PS:废土乐队主唱是我表哥,想要签名吗?
"她突然笑了,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像清晨的露珠。
音乐教室里,林雅雯老师正在调试钢琴。
她是学校最年轻的教师,总是一身素雅长裙,说话轻声细语,却能让最调皮的学生安静下来。
"般之说你们小组要用这间教室?
"她微笑着问刚进门的拾清。
拾清点点头,有些惊讶般之己经安排好了。
"你们这个组合很有意思,"林雅雯的手指在琴键上滑过,弹出一段温柔的旋律,"般之有天赋,但太随心所欲;你技巧完美,但..."她顿了顿,"有时候音乐需要一点不完美。
"拾清怔住了。
这句话太像阿妈曾经对她说的:"清清,生活不是钢琴比赛,偶尔弹错音也没关系。
""您认识我妈妈吗?
"这个问题脱口而出。
林雅雯的手指停在琴键上:"我们是音乐学院的同学。
"她的眼神飘向远处,"你长得真像她,尤其是眼睛。
"门被推开,般之抱着吉他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高一学弟。
林雅雯起身让出位置,目光在般之和拾清之间转了一圈,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所思的微笑。
"课题讨论得怎么样?
"她离开前问道。
般之把吉他放在桌上,冲拾清眨眨眼:"我们在讨论青少年反抗权威的心理机制,对吧,副主席?
"拾清捏着口袋里的纸条,第一次没有纠正他的调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