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戛然而止。
最后一个音符在空气中微微颤动,虞拾清的指尖悬在琴键上方三厘米处,像一只暂时停驻的白蝶。
掌声如潮水般涌来,她站起身,黑色礼裙勾勒出少女初长成的轮廓,对着台下鞠躬时,耳边钻石耳坠划过一道冷光。
"拾清的肖邦真是越发精进了。
"虞氏集团董事长的秘书凑到虞世诚身边,满脸堆笑。
虞世诚微微颔首,目光却扫过腕表:"升C音弹错了。
"这句话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却精准地穿过掌声,刺入刚刚走到后台的拾清耳中。
化妆间的门关上,外面的喧嚣顿时隔了一层毛玻璃。
拾清对着镜子,慢慢摘下耳坠,钻石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像她眼中强忍的泪。
手机屏幕亮起,锁屏是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阿妈抱着刚满月的她,站在老家的梨树下。
拾清点开那条听了无数次的语音消息:"清清,阿妈今晚可能回不去了,你记得把钢琴练习录像发给你爸爸...还有,冰箱第二层有你爱吃的栗子蛋糕..."语音在这里突兀地结束。
三年前那个雨夜,阿妈在发完这条消息后遭遇车祸,再也没有回来。
"虞小姐,董事长说十分钟后开始合影。
"助理轻轻敲门。
"知道了。
"拾清重新戴上微笑,手指飞快地抹过眼角。
镜子里的女孩瞬间变回那个无可挑剔的虞家千金——优雅的发髻,得体的微笑,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像是用尺子量过。
开学典礼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虞拾清站在主席台上,学生会副主席的徽章在胸前闪闪发亮。
她念着手中的校规条例,声音清冷如玉磬:"...学生不得染发、打耳洞,不得穿着奇装异服...""那这个算不算奇装异服?
"一道戏谑的声音从操场后方传来,紧接着是电吉他撕裂空气的嗡鸣。
人群像被风吹过的麦浪一样分开,宋般之抱着他那把贴满贴纸的吉他,耳骨上的银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黑色T恤上印着"别管我"三个大字。
整个操场瞬间沸腾。
"宋般之!
"教导主任的怒吼被淹没在口哨声和掌声中。
般之的手指在琴弦上飞舞,弹的居然是校歌的摇滚版。
他挑衅的目光扫过主席台,却在与拾清对视的瞬间怔了怔——那个传说中完美无缺的优等生,此刻眼中竟闪过一丝他读不懂的情绪,像是...羡慕?
保安冲过来时,般之己经大笑着跑开,只留下一地躁动的空气和窃窃私语的学生。
"安静!
"教导主任铁青着脸,"虞同学,继续。
"拾清垂下眼睛,稿纸上刚才被般之打断的那条校规赫然写着:"不得在校园内大声喧哗或制造噪音。
"放学***响起,拾清收拾书包的动作比平时慢了几拍。
父亲安排的司机己经在校门口等着,要送她去虞氏集团合作律师事务所"实习"——这是虞世诚为女儿规划的精英之路的第一步。
"小姐,董事长说今天要和周律师讨论你的大学申请方向。
"司机老陈接过书包。
拾清点点头,却在路过一条小巷时突然停下:"陈叔,我东西落在教室了,您在这等我一会。
"巷子深处传来细微的呜咽声。
拾清放轻脚步,看见宋般之蹲在纸箱前,黑色校服外套随意地扔在地上,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他正小心翼翼地给一只瘸腿的小花猫包扎。
"你这样绑会勒到它的血管。
"拾清不自觉地开口。
般之猛地回头,耳钉划过一道银光:"怎么,学生会副主席也管流浪猫?
"拾清没理会他的嘲讽,蹲下来接过绷带:"我阿妈教过我,包扎动物要和包扎人不一样。
"她的手指灵活地打了个特殊的结,"要留出活动空间。
"般之挑了挑眉,看着这个全校闻名的冰山美人熟练地处理猫咪伤口,忽然问:"你弹钢琴几年了?
""十年。
"拾清下意识回答,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接了他的话。
"难怪。
"般之轻轻摸了摸小猫的头,"你弹肖邦的时候,手指像在跳舞。
"他顿了顿,"虽然升C音错了。
"拾清的手停在半空。
昨晚慈善晚宴的琴声,他怎么会知道?
"我昨天在酒店打工。
"般之像是读懂了她的疑惑,嘴角勾起一抹痞笑,"端盘子的时候听见的。
那个音错得...挺可爱的。
"可爱?
从小到大,没人用这个词评价过她的演奏。
完美、精准、无可挑剔——这些才是她熟悉的词汇。
小猫蹭了蹭拾清的手背,柔软的触感让她想起阿妈最后一次摸她头发的感觉。
"它喜欢你。
"般之站起身,高大的影子笼罩着拾清,"我叫宋般之,如你所知,是个问题学生。
""虞拾清。
"她轻声说,没有用那句习惯性的"学生会副主席"作为后缀。
远处传来老陈的呼唤。
拾清起身时,般之突然把一个小东西塞进她手心——是枚猫咪形状的袖扣。
"昨天捡的,配你。
"他漫不经心地说,然后抱起小猫转身离开,背影融进夕阳里。
拾清摊开手掌,猫咪袖扣的眼睛是两颗小小的绿宝石,在暮色中微微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