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天色将黑。
陈长歌刚刚走出陈府,就见一名身材魁梧挺拔,身高将近两米,宽阔后背上交叉背着两根重锏的巨汉,从一侧走出,拱手躬身道:“将军。”
陈长歌侧头看了他一眼,有些诧异道:“秦恭,我不是给了你银子,让你放假好生在长安城休息几日么?”
那大汉笑了笑道:“末将这些年守在将军身边充当护卫,日夜不离,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待着反倒不知去哪。”
“行,那你随我在这长安城走走。”
陈长歌笑了笑,一步步朝前走去。
至于原名秦恭的大汉,则是头颅低垂,默默跟随着陈长歌后方。
这些年来,他们二人一首都是如此。
从三年前那个名震江湖,号称‘马踏黄河两岸,锏打三州六府’的武道大宗师秦恭!
再到如今为陈长歌牵马坠镫的第一护卫,玄甲军里最强斗将,被陈长歌亲自褒奖‘吾执弓矢,公执锏相随,虽百万众若我何’的玄甲重柱的秦恭!
两人从来不用多过交流,却最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长安城,越来越繁华了。”
陈长歌行走在摩肩擦踵,人来人往的长安街道上,不由感叹一声道。
来自西域的骆驼,载着的悠扬驼***响彻长安城,金发碧眼的异域女子满街都是。
北边的胡人在载歌载舞,南边的蛮子在沿街吆喝,有世家子弟带着貌美的高丽姬、新罗婢登上了淮河上的画舫,对月吟诗。
还有来自极为遥远的昆仑奴,正在当街售卖。
好一派盛世景象。
“这一切正是因为将军啊,平定西域打通河西走廊,使得西域尽归大礼!
东征高丽新罗,使其沦为藩国!
南平百越安南,拓土万里!
北灭匈奴鲜卑,使其漠北无王庭!”
“听说现在长安城的乞丐,都一个个傲气十足,宁愿饿死都不接受外国人的施舍!”
秦恭看着陈长歌的背影,不由笑着感慨了一声。
谁能想到,眼前这个刚满二十岁的男人,短短三年时间,就立下如此不世之功!
翻遍古史都不见。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惊才绝代,空前绝后!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可惜,这副盛世景象,那些英灵们看不见了。”
陈长歌轻呼出一口气,心中有了决断。
长安城越繁华,他心中的怒火燃烧得便越旺盛!
一个月后,他将于奉山祭天封禅,以彰他功盖万古!
到了那时,他要给这庙堂,来场大清洗!
两人正往前行走间。
“天策大人?”
一名着面白无须,着绯袍的太监,靠近了过来。
“哦?
刘公公?”
陈长歌眉头一挑,嘴角露出笑容。
整个大礼朝堂,如今知道他身份之人,不超过双手之数。
而这位内廷宦首,天子近臣的掌印太监刘华,便是那其中之一!
刘华脸上带起温和笑容道:“将军请吧,陛下和皇后在宫中备着家宴,等着您呢。”
“好。”
陈长歌心中先是一暖,接着微笑点头。
............天色己黑。
陈长歌跟着太监刘华,从侧门入了皇宫养心殿。
“大人,陛下和娘娘就在里面等你。”
陈长歌站在门前,点了点头后,目光陷入了回忆。
这三年时间,如果说京都有谁真正关心他的话,也就只有当今的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了。
二人没有将他单纯视作麾下臣子,而是如同子侄般,时常为之关心叮嘱。
甚至有次陈长歌受到重创,命悬一线之时,二人更是借着犒赏三军之名,带来宫内最好的御医,替他疗伤。
在赏赐上,赵河也从不吝啬,根本没有寻常皇帝怕的功高震主,赐他封无可封的天策上将!
陈长歌不管这是不是二人拉拢人心的手段,也不愿意以最阴暗的一面,去揣测别人的好。
他这个人就认死理,谁对他好,他百倍还之,谁欺他一寸,他就欺人十丈!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不外乎如是!
下一刻。
陈长歌脸上露出笑容,轻轻推开了殿门。
大殿内,点着几盏帐灯,透出暖色的光晕。
当今大礼皇帝赵河,与皇后独孤青芷,皆是褪去了华丽朝服,转而穿着简单素雅的常服,围桌而坐。
“青芷,菜凉了,再去热一热。”
赵河有些疲惫的捏着眉心。
“好。”
独孤皇后闻言点了点头,正要起身将桌上的菜拿去御膳房热一热,就见到陈长歌迈步走进。
她先是一愣,接着眼中迸出惊喜,嗔怒道:“你这孩子,来了怎么也不做个声?
快坐快坐,我去拿菜热一热。”
“娘娘,不用客气,我就喜欢吃凉的。”
陈长歌嘿嘿一笑,也不讲究礼仪尊卑,伸手在菜碟里拿出一根羊腿就往嘴里啃。
“唔~~,别说!
娘娘您的手艺,比起上次在军中时,可好了不少!”
陈长歌眸光大亮的赞道。
听到此话,坐在主位上的赵河大笑一声道:“哈哈哈,你小子是不知道,上次青芷去军中犒赏三军,亲自下厨做了羊腿,把你们吃的个个脸色憋得发紫,一吃一个不吱声后,就专门去御膳房,找御厨苦练了一番手艺!”
“她就等着这次你回来,夸她手艺好呢!”
独孤皇后朝赵河翻了个白眼:“陛下真是的,什么都往外抖。”
说完,她也不管陈长歌愿不愿意,转身拿着菜就出了殿门。
“你在外头天天风餐露宿,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总不能回来了还吃凉的才是。”
“你先跟陛下聊聊天,本宫去热热菜。”
陈长歌心中一暖,坐下位置后,扬起头咧嘴笑道:“好。”
“咱们快一年不见了吧?”
赵河上下打量了陈长歌一眼,笑道:“嗯,比起之前又长高了些,身子骨也结实了些,就是脸怎么晒得这么黑,塞外漠北的太阳太毒了?”
收回目光,赵河笑眯眯接着道:“不过比起之前,倒更像个男人,不像个孩子了。”
陈长歌也在打量赵河,一年时间不见,这位明明才正值鼎盛的皇帝陛下,双鬓却多了很多霜白,整个人老了不少。
“陛下风采依旧。”
陈长歌微笑道。
“少特娘的拍马屁,朕老不老,朕还能不知道?”
赵河笑骂了一句,接着二人唠起了家常。
大部分时间,都是陈长歌在说,他在听。
从陈长歌如何带着三千玄甲军,首扑漠北深处,一战而擒两王,使得从此漠北无王庭,又聊到塞外风光如何秀丽大气。
赵河听的有些心驰神往。
片刻后,赵河随口问道:“这次回来,跟家中说了自己身份了吧?
他们肯定把你宠成宝了吧?”
听到此话,原本还在滔滔不绝的陈长歌,话语微微一滞。
“没说。”
陈长歌摇头道。
赵河不由大感惊讶道:“为何不说?
你若说了,他们岂不是能够骄傲的把你宠上天?”
宠?
陈长歌摇了摇头,他从小到大,就未曾知道这个字怎么写。
至于陈天雄一家子若知道自己身份,只怕会索取的更多吧?
“以后再说吧。”
陈长歌沉默着回了一句,不想把家事拿出来说。
“也行,反正一个月后的天山封禅,他们自然就知道了,到时候可是一个大大的惊喜。”
赵河笑道。
惊喜?
陈长歌心中莞尔,只怕这个惊喜砸到陈家人头上,到时候笑都笑不出来吧?
二人正对话间。
“来了来了!”
独孤青芷推着膳车进了殿内,将一盘盘菜肴端在桌上。
陈长歌正要伸手去拿,却被独孤青芷拿筷子敲了下手。
陈长歌疑惑的看向独孤青芷。
“你这孩子,今日是你二十岁及冠的生日,当然要先吃面才是。”
独孤青芷从膳车最下面,端起一碗撒着葱花的阳春面。
“喏,知道你在家中肯定吃过了,但你来了宫里,当然也得有一份,试试本宫的手艺。”
陈长歌微微怔住。
他看了看笑容满面的赵河和独孤青芷,又看了看那碗热气腾腾阳春面。
他的鼻子,忽地忍不住一酸。
是啊,从军这么多年都忘了。
今天除了是陈长命的生日之外,也是他陈长歌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