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的火苗在风里摇晃,将木小芸的影子投在土墙上,忽明忽暗。
她跪在炕头,将叠得方方正正的蓝布衫放进补丁摞补丁的粗布包袱里,指腹摩挲过布料上细密的针脚——那是她去年冬天,借着月光给队里老赵家孩子改衣服时省下的边角料。
衣柜最底层压着个油纸包,打开来是皱巴巴的毛票和硬币,这是她三年来在生产队挣工分、给村里人纳鞋底攒下的全部积蓄。
硬币边缘磨得发亮,沾着经年累月的汗渍,木小芸数了三遍,总共八十七块六毛五。
她咬了咬牙,又把枕头下藏着的银镯子银戒子取出来套在手上——那是奶奶留给她的嫁妆,本打算等贺清风回来戴给他看的。
"娃娃亲......"木小芸对着油灯喃喃自语,记忆顺着摇曳的火光漫回三年前。
那天正午的日头毒得很,她正在田里薅草,村头王婶风风火火跑来,说老贺家孙子从京都来找她了。
等她抹着汗跑到村口老槐树下,就看见贺清风倚着凤凰牌二八大杠自行车,军绿色挎包斜挎在肩头,短袖衬衫下露出的小臂晒得黝黑。
"我是贺清风,20岁。
"少年开口时,声音比她记忆里高中时期的那个他低沉了许多,深邃的眼睛里带着军人特有的锐利。
不等木小芸反应,他己经从挎包里掏出两个红本本晃了晃,"你爷爷和我爷爷定下的亲事,现在两老都走了,我来履行约定,和你把婚事办了。
"接下来的一切快得像场梦。
贺清风骑着自行车带她去镇上,路上颠得她几乎快要摔下来时,却被他反手拽住后衣领稳稳托住。
民政局里,工作人员看着两个素不相识的年轻人,啧啧称奇:"现在还有这么急着结婚的?
"贺清风却只是把户口本,部队通过的结婚申请单和介绍信往桌上一拍,刷刷刷签名字时笔尖都没抖一下。
新婚夜的月光洒在土炕上,木小芸攥着被角,听着窗外蟋蟀的叫声。
贺清风坐在八仙桌前,就着煤油灯给她写了张字条:"队里有任务,等我回来。
"墨迹未干,村口的广播突然响起紧急***令。
他抓起军帽扣在头上,转身就跑,连新婚被褥都没碰一下。
这三年,木小芸无数次在深夜惊醒,望着空荡荡的枕边发呆。
生产队的活计重,挑水、插秧、打麦,她一个姑娘家咬着牙全扛下来。
手上的茧子换了一层又一层,指甲缝里永远洗不净泥垢。
有人给她介绍邻村的后生,她只是低头纳鞋底,说:"我己经结婚了,我男人还活着。
""啪嗒"一声,油灯突然爆了个灯花,将木小芸的思绪拉回现实。
她把银镯子塞进包袱最里层,只把那枚古朴银戒子套在了左手食指上,大小刚刚好。
这枚戒子跟前世奶奶去世时留给她的戒子一模一样,戒子两边是古朴的图案雕花,中间一颗硕大的宝石发着蓝光,前世从18岁入伍她就一首带着这枚戒子,将它放在军装胸口内袋里,每一次遇到危险时总感觉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如何回避,最后一次在西南边境靠近越南丛林追击罪犯时,却怎么也找不到这枚戒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遗落了。
后来果然就遇到危险壮烈牺牲。
没曾想在这里又看见这枚戒指,就连戒指左侧替自己挡过子弹的凹陷处都一模一样。
或许它藏着什么秘密。
自己重生来到八零年代,或许与这戒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算了,想不通不想了。
木小芸摸出那张泛黄的结婚证,轻轻贴在胸口。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变得清亮,照得老槐树上的蝉蜕泛着微光。
第二天鸡刚刚叫响头遍,木小芸就敲响了大队部的门。
老支书揉着眼睛打开门,看见她背着包袱的模样,叹了口气:"小芸啊,不是叔说你,那贺家小子三年没个信,你......""支书,求您开个介绍信。
"木小芸扑通一声跪下,额头贴着冰凉的石板地,"我要去找他,哪怕就是死,也要见他一面!
"晨光刺破薄雾时,木小芸攥着盖着红章的介绍信,站在村口的土路上。
远方的山峦被朝霞染成金红色,她深吸一口气,朝着镇上的方向迈出第一步。
布鞋踩在碎石子路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惊飞了草窠里的麻雀。
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躲在梧桐树荫下看他的少女,而是要亲手撕开命运的迷雾,去寻找那个让她牵挂了两辈子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