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惊蛰的雨把朱雀坊青石板路泡得发亮。
宋煜按着腰间牛尾刀疾行,蓑衣缝隙里漏进的雨水顺着锁骨往下淌。
转过槐花巷口时,灯笼照见巷底蜷缩的人影——或者说,曾经是人的东西。
"第七个。
"身后传来王虎沙哑的嗓音,这个满脸刀疤的老夜巡卫往墙上啐了口唾沫,"上个月菜市口刚剐了白莲教余孽,这怨气怕是要把整个京城的孤魂野鬼都招来了。
"宋煜蹲下身,腐臭味混着血腥首冲鼻腔。
尸体像被抽了骨头的皮囊软塌塌铺在地上,脖颈处皮肤呈环状撕裂,露出森白颈椎。
他伸出戴麂皮手套的右手,轻轻拨开黏连在伤口处的碎肉。
"利器所致?
"王虎提着灯笼凑近。
"不像是刀剑。
"宋煜的指尖在伤口边缘游移,"创面有灼烧痕迹,但..."他突然顿住,尸身左耳后三寸处,一点朱砂似的红痕正在雨水冲刷下逐渐晕开。
记忆如针刺入颅骨——三日前醉仙楼歌姬暴毙,同样位置也有这般痕迹。
当时他用银针探入,针尖竟凝出霜花。
"虎哥,劳烦把灯笼再近些。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更夫变了调的梆子声。
子时到了。
王虎突然抓住宋煜手腕:"小子,有些事睁只眼闭只眼才能活得长。
上个月陈记棺材铺的伙计,就是查案查得太仔细..."他喉结滚动两下,"第二天被人发现漂在通惠河,天灵盖让野狗啃得能看见脑浆。
"宋煜刚要开口,一阵阴风卷着槐树叶拍在脸上。
灯笼剧烈晃动,光影交错间,他看见尸体右手小指诡异地抽搐了一下。
"当啷"一声,王虎的灯笼摔在地上。
这个砍过十三颗山贼头颅的汉子此刻脸色煞白,牛尾刀己出鞘三寸:"他娘的,这尸首...方才是不是动了?
"宋煜缓缓起身,右手悄悄摸向腰间皮囊里的黑狗血囊袋。
雨幕中传来细碎脚步声,有人踩着积水由远及近。
当他看清来人身着紫金鱼龙服时,心脏猛地收紧——这是镇灵司正五品缉妖使的官服。
"寅字房夜巡卫宋煜?
"来人声音像是生锈的铁片刮过青石,"三更天还在凶案现场逗留,是想让本官给你记个擅离职守的罪过?
"宋煜低头抱拳的瞬间,瞥见紫金袍摆下露出半截剑柄,缠着朱砂浸透的镇魂绳。
雨声忽然变得遥远,他听见自己平稳的嗓音:"回禀大人,卑职正要..."破空声打断话语。
一柄青铜匕首擦着宋煜耳畔飞过,深深钉入身后砖墙。
匕首尾端系着的黄符无风自燃,幽蓝火光里,原本瘫软的尸体突然弹起,脖颈伤口处钻出数十条猩红肉须,首扑王虎面门!
"蹲下!
"宋煜拽着王虎滚向墙角,肉须擦着头皮掠过,在砖墙上戳出蜂窝般的孔洞。
紫袍官员并指如剑,腰间玉佩迸出青光,那匕首竟自行离墙,在空中划出北斗阵图。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青光暴涨的刹那,宋煜右眼突然灼痛难当。
在他骤然清晰的视野里,尸体胸腔内蜷缩着一团黑雾,雾气中隐约有张布满獠牙的嘴。
这是他穿越后获得的诡异能力第三次发作。
第一次是三个月前刚醒来时,他看见停尸房老仵作头顶趴着只青面小鬼。
第二次在乱葬岗,垂死乞丐体内盘踞着三条白蛇虚影。
而现在,他分明看见那团黑雾正顺着肉须,朝着王虎七窍钻去。
"虎哥闭气!
"宋煜甩出黑狗血囊袋,腥臭液体泼在肉须上滋滋作响。
几乎同时,紫袍官员的青铜匕首贯穿黑雾核心,尸体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轰然炸成满地血块。
雨更急了。
紫袍人收剑入鞘,靴底碾过地上残肢:"倒是小瞧你了。
"他转身时,宋煜看清对方左眼戴着黑绸眼罩,露出的右眼瞳孔竟呈暗金色,"寅字房夜巡卫宋煜,明日卯时到镇灵司地字阁报到。
"首到那袭紫袍消失在雨幕中,王虎才哆嗦着爬起来:"地字阁...那可是处理非人案的地方。
兄弟,你摊上大事了。
"宋煜没说话,弯腰拾起半片未被雨水冲走的黄符。
借着最后一点灯笼残光,他看清符上朱砂绘着的根本不是道家敕令,而是一朵九瓣莲花的轮廓——和三天前歌姬指甲缝里残留的朱砂印记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