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可算醒了!
尖锐又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像一把生锈的锥子,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建斌哥,婶子大病初愈,身子还弱,你少说两句。
紧接着,是一道故作温柔的女声,那股子娇滴滴的虚伪,即便隔着一层昏沉的意识,也让我恶心得几欲作呕。
我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棂,照在布满蛛网的土坯墙上。
鼻尖萦绕着一股熟悉的霉味和药渣味。
这不是我家那间破败不堪的老屋吗?
我不是被孙建斌和蔷云婉那对狗男女从百丈悬崖上推下来了吗?
临死前,我看得清清楚楚,孙建斌,我含辛茹苦养大的亲生儿子,是如何面目狰狞地对我伸出毒手。
而他身边的蔷云婉,那个我一度以为贤良淑德的好儿媳,又是如何笑得花枝招展,眼底淬满了毒汁!
他们不仅害死了我,更是用滚烫的开水活活烫死了我那刚满月的小孙孙,逼死了我那老实巴交的儿媳姚翠翠!
血海深仇,挫骨扬灰都难消我心头之恨!
娘,你瞪着***什么?
孙建斌见我首勾勾地盯着他,语气更加不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是不是又想骂我?
骂翠翠?
翠翠她笨手笨脚,连个孩子都带不好,如今你又病倒了,家里这一摊子事,我……他抱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蔷云婉娇声打断。
建斌哥,别说了。
她柔若无骨地挨着孙建斌,眼波流转,似嗔似怨地瞟了他一眼,随即又转向我,脸上堆满了关切。
婶子,您刚醒,可千万别动气。
建斌哥也是心疼您,怕您累着。
蔷妹妹虽然手脚慢了点,但心是好的,您别怪她。
好一个心是好的!
好一个贤惠的蔷云婉!
前世,就是这张巧言令色的嘴,把我哄得团团转,把孙建斌迷得神魂颠倒,把我们孙家搅得天翻地覆,家破人亡!
眼前的一切,如此真实。
年轻了至少二十岁的孙建斌,还有那张楚楚可怜、颠倒众生的脸庞属于蔷云婉。
这不是梦!
我,李秀莲,竟然真的回到了过去!
回到了七十年代末,这个一切悲剧尚未发生,或者说,刚刚萌芽的时间点!
我,李秀莲,带着前世所有的记忆,重生了!
这撕心裂肺的恨意,这焚心蚀骨的悔痛,便是上天给我李秀莲最大的金手指!
它让我看清了所有人的真面目,也让我洞悉了他们即将施展的每一个阴谋诡计!
孙建斌!
蔷云婉!
你们这对狗男女,前世欠我的,欠翠翠的,欠我那可怜孙儿的,这一世,我定要你们千倍万倍地偿还!
我强压下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滔天恨意。
不能急。
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我清楚地记得,这个时间点,孙建斌和蔷云婉的***才刚刚开始,他们正处在干柴烈火、勾勾搭搭的初级阶段。
而姚翠翠,我那老实巴交的儿媳,此刻正在厨房里忙碌,默默忍受着孙建斌的白眼和我这个恶婆婆重生前的刻薄。
前世的我,就是个被猪油蒙了心的蠢货,被蔷云婉几句花言巧语就哄骗得是非不分,把真正的贤惠媳妇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现在想来,他们针对姚翠翠的第一个阴谋,是什么来着?
我努力在混乱的记忆中搜寻。
娘,您要是没事,就好好歇着。
孙建斌见我半天不说话,只是眼神骇人地盯着他们,心里有些发毛,但更多的是不耐烦。
蔷妹子特地来看您,您也别总板着个脸。
蔷云婉立刻顺着他的话,柔声细语地开口:是啊,婶子,您身体要紧。
建斌哥也是担心您。
她一边说着,一边眼波流转,看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屋角那个半满的米缸,眼底深处,飞快地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算计。
就是这个眼神!
我想起来了!
前世,他们第一次联手陷害姚翠翠,就是诬陷她偷了家里的救命粮,拿回了娘家!
我们孙家本就不富裕,那点粮食是勒紧了裤腰带才省下来的。
尤其是我病倒这段时间,更是指着那点米下锅。
如果粮食没了,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候,无疑是雪上加霜。
而姚翠翠娘家穷,兄弟姐妹多,她又是个孝顺女儿,时常偷偷接济娘家。
这个罪名一旦坐实,姚翠翠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孙建斌本来就嫌弃姚翠翠木讷无趣,又被蔷云婉这个狐狸精迷了心窍,若是再添上偷盗婆家粮食贴补娘家的恶名,姚翠翠在孙家的日子,只会更加艰难!
好狠毒的计策!
好一对狗男女!
建斌啊。
我沙哑着嗓子,缓缓开口。
孙建斌和蔷云婉都是一愣,显然没想到我会主动说话。
娘,您说。
孙建斌的语气依旧有些不耐,但比刚才稍微软化了一些。
蔷云婉则立刻露出一副洗耳恭听的乖巧模样。
我这病,怕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
我慢悠悠地说着,眼神却在他们两人脸上来回逡巡。
家里的事,怕是还要辛苦翠翠了。
孙建斌眉头一皱,刚想说什么,却被蔷云婉抢了先。
婶子说的是哪里话,翠翠妹妹勤快能干,照顾家里是应该的。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
只是,婶子您病着,建斌哥又要上工,家里开销大,这粮食……可得省着点用才行啊。
来了!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孙建斌立刻接话,语气中充满了对姚翠翠的嫌弃:可不是!
娘你是不知道,翠翠那个败家娘们,平时大手大脚,我看家里的米缸都快见底了!
指不定又偷偷摸摸给她娘家送了多少!
建斌哥!
蔷云婉故作惊讶地捂住了嘴,嗔怪地看了孙建斌一眼。
翠翠妹妹不是那样的人,你别瞎说。
她嘴上说着别瞎说,眼神却带着一丝隐晦的认同,仿佛在说虽然我不信,但也不是没可能。
真是好演技啊!
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
若非我死过一次,恐怕又要被他们蒙骗过去!
我冷笑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哦?
是吗?
孙建斌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梗着脖子道:本来就是!
不信娘你自己去看!
好,那我就去看看。
我挣扎着从土炕上坐起身。
身体因为久病而虚弱不堪,但我心中的意志却无比坚定。
婶子,您身子弱,还是别乱动了。
蔷云婉连忙上前,想要搀扶我,眼底却闪过一丝慌乱。
她怕我真的去看米缸,打乱她的计划!
无妨。
我推开她的手,语气不容置喙。
我自己的家,我自己的米缸,难道还看不得了?
我一步一步,缓慢却坚定地走向屋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