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外的风沙裹挟着碎雪,如刀刃般扑打在”龙隐寺“斑驳的寺门上。
赵南望着门楣上褪色的”隐“字,玄机子绝笔竹简中”尽在龙隐寺“的叮嘱在耳畔回响,掌心的潜龙令突然发烫,与寺门门环上的龙形雕纹隐隐共鸣。
他后颈的朱砂胎记也随之轻颤,仿佛有某种古老的力量在血脉中苏醒,却被高领的狐裘严严实实地遮掩,未被身旁的小冰和大黑察觉。
“公子,寺门有新刻的剑痕。”
小冰的声音裹在厚重的狐裘里,耳后银环凝着薄霜,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她半跪在雪地里,纤细的指尖轻轻抚过剑痕深处,沾起少许紫黑粉末,“是”星斗剑诀“的”天玑式“,剑痕犹新,应是三日内所刻。
这种紫黑粉末,是紫微真气与冰雪混合后的特有痕迹,正是塔主独有的气息。”
大黑握紧马鞭,独眼警惕地扫过寺周荒山上的枯树。
那些树木的枝干扭曲如鬼爪,在狂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龙隐寺后的松林里,老奴发现了塔主的马车车辙。”
他从怀中掏出半块破碎的车轮部件,边缘刻着若隐若现的”玄“字暗纹:“车轮钢圈用的是圣灵塔独门”玄铁“,整个江湖,除了塔主的座驾,再无第二辆。”
赵南接过碎片,借着雪地的反光仔细端详。
断裂处焦黑的痕迹触目惊心,那是被龙脉山”撼龙枪“灼烧过的印记。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大雄宝殿内蛛网密布,灰尘在光束中飞舞。
中央的檀木桌上,玄机子的”星斗算盘“静静摆放,算珠停在”三“”十“”六“的位置 —— 正是赵南的生辰八字。
算盘旁散落着几粒芝麻糖碎屑,糖块中央清晰的齿印,左牙略深,与玄机子平日吃糖时的习惯分毫不差。
佛龛后的阴影里突然传来纸张翻动的窸窣声,赵南拔剑劈去,一道灰影如鬼魅般闪过,墙上只留下一张用匕首钉着的字条:”南儿,速查地藏殿香案第三层。
“笔迹力透纸背,带着熟悉的苍劲,最后一笔拖出的墨痕上,还沾着未干的雪水。
小冰取下字条,翻转间,发现纸背有用指甲刻的”危“字,边缘干涸的血迹呈暗红色,像是有人在极度虚弱时留下的警示。
地藏殿内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檀香与霉味混合的气息,灵位前的烛火在穿堂风中明明灭灭。
香案第三层的暗格里,藏着一本封皮磨损严重的《武林盟秘史》。
翻开时,一股淡淡的药香飘出 —— 那是玄机子身上常有的护心草气息。
书页间夹着一缕白发,发丝缠绕着半片龙鳞,正是皇族”血鳞卫“的特有标记。
书中某页用紫墨批注:”每任盟主血祭时,龙脉山与皇族皆得灵气,唯圣灵塔一无所获。
“字迹旁画满问号,页脚还留有几滴圆形水渍,在烛光下泛着微微的光泽,像是泪水干涸后的痕迹。
就在此时,寺内烛火突然全部熄灭,黑暗如潮水般涌来。
大黑的马鞭迅速擦出火星,幽蓝的火光中,墙壁上的暗纹显露出来 —— 那是用指甲刻下的”救“字,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南儿快走!
“字迹与玄机子平日工整的字体大相径庭,笔画断断续续,仿佛书写者当时连握力都难以维持。
赵南后颈的朱砂胎记突然剧烈发烫,与墙面暗纹产生奇异的共鸣,在地面投出一个模糊的”玄“字光影,转瞬即逝。
寺外突然响起密集的马蹄声,如闷雷般由远及近。
二十名身着黑衣、披着猩红披风的”龙御卫“将寺院团团围住,为首者摘下冰冷的铁面具 —— 竟是玄机子座下”天玑长老“。
他左颊有道新鲜的剑伤,伤口还在渗血,手中紧握着玄机子从不离身的星斗玉佩,此刻玉佩己碎成三瓣,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赵南,塔主他……”天玑长老声音嘶哑哽咽,喉结剧烈滚动,浑浊的老眼中泛起泪光,“龙脉山设下天罗地网,塔主为了毁掉他们的血祭阵图,耗尽毕生紫微真气……”他颤抖着递出一卷染血的《太初剑谱》,内页夹着一张字条,字迹力透纸背却又透着几分凌乱:”南儿,吾己破龙脉山血祭阵。
速带小冰、大黑往昆仑”云深观“,寻吾师兄道明真相。
皇族玉玺乃龙脉山骗局,勿信一切表象。
“小冰的冰魄丝突然绷首,如银色的琴弦般发出嗡鸣,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天玑长老的袖口 —— 那里露出半截紫色内衬,正是玄机子常穿的中衣材质。
赵南也注意到,天玑长老握剑的手势与玄机子的”追星十三式“如出一辙,剑鞘上的云纹雕刻,更是与玄机子书房博古架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长老可曾见到塔主…… 最后一面?”
赵南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发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刺破皮肤。
天玑长老缓缓低头,望向地面上的积雪,良久才开口:“当时地动山摇,塔主催我快走。
等我再回去时,只找到这玉佩和剑谱……”他的肩膀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关外的严寒,还是难以抑制的悲痛。
话音未落,密道内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石块崩塌声,整个寺庙都在剧烈摇晃。
小冰眼疾手快,一把拽着赵南后退,却见石壁裂缝中掉出一本古朴的《龙脉堪舆》,封皮内侧贴着玄机子的生辰八字,旁边用红笔写着:”血祭之时,吾在龙脉山主殿。
“字迹力透纸背,最后一笔划破纸张,像是写时情绪己然失控。
赵南注意到,这行字的落款日期竟是今日,与玄机子 “坐化” 的消息明明相悖,却又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公子,月食己至!”
大黑突然指着窗外大喊。
只见天空中,一轮血月缓缓升起,如同一滴巨大的鲜血,悬挂在漆黑的天幕上。
远处龙脉山方向,腾起阵阵血雾,伴随着低沉的嘶吼声,仿佛有远古的巨兽即将苏醒。
天玑长老突然喷出大口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他强撑着从怀中掏出一枚星斗玉佩碎片,递到赵南面前:“塔主说,若我身死,将此碎片交与你…… 他在主殿留了”替劫阵“,可保你平安。”
说完,他身体一软,重重倒在雪地里,手中还死死攥着半块刻有”玄“字的令牌。
赵南跪在雪地上,颤抖着接过碎片。
三人冲出寺门时,血月己升至中天,将整个世界都染成诡异的暗红色。
赵南望着龙脉山方向腾起的血雾,手中的星斗玉佩碎片突然发出强光,碎片上的纹路与他后颈胎记完美重合。
他紧紧握住剑谱,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师父用命为我们换来机会,决不能辜负。”
小冰默默走到天玑长老身旁,蹲下身为他合上双眼。
从他怀中,她取出一块丝绸帕子 —— 上面绣着圣灵塔的星斗纹,却在角落绣着一朵小小的莲花,那是玄机子年轻时最喜欢的图案。
记忆中,玄机子曾笑着说,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正如江湖人应坚守的本心。
而在龙脉山主殿,空荡荡的”龙御宝座“后,一张泛黄的纸条随风飘落,上面写着:”南儿,继续向前吧“。
字迹清秀工整,正是玄机子平日的笔迹,只是纸张边缘被水渍晕染,不知是泪水还是雪水。
殿外的狂风呼啸着灌进来,卷起地上的灰尘,很快便将纸条覆盖,仿佛这个秘密,也将永远被埋藏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