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末刻的阳光终于刺破雾霭,在西厢房的青砖上投下狭长的光影。
沈知意身着喜服正盯着光影里浮动的尘埃,听着院外传来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那节奏不急不缓,却在第七声马蹄踏碎薄冰时,让她后颈的寒毛骤然竖起——这是沈巍的坐骑"踏雪"独有的步伐,十年前母亲坠井那晚,她曾在回廊转角听过同样的马蹄声,混着父亲袖间沉水香的气息。
"吱呀——"月洞门被推开的声响里,沈知意听见了折扇开合的轻响。
抬眸透过结霜的窗纸,她看见一袭月白锦袍的顾承煜斜倚在朱漆门框上,折扇上的鎏金北斗纹在晨光中明灭不定。
他指尖转着半块虎符,靴尖碾过地上的鸦羽,忽然抬眸看向她的方向,嘴角扬起的弧度像极了檐角钩着的冰棱——冷得剔透,却又泛着危险的光。
"沈大人倒是心急,卯时三刻就来接人了"顾承煜的声音混着呵出的白气,"莫不是怕迟了,沈家嫡女就要变成真疯魔了?
"话音未落,一辆雕花马车停在别苑正门前。
沈巍掀开轿帘,玄色大氅下摆扫过积雪,露出腰间那枚羊脂玉北斗佩——正是十年前他从母亲颈间扯断的那枚。
玉佩绳结处染着暗红,像是血迹洇透的痕迹。
沈知意盯着那抹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虎口处的朱砂痣被挤压得变形,宛如一朵即将凋零的血花。
"顾二公子倒是有闲情。
"沈巍的声音如冬日寒潭,"不过沈家的家事,恐怕还轮不到顾家指手画脚。
"顾承煜轻笑,折扇"啪"地展开,扇面上赫然是一幅《星图志》残页的临摹:"沈大人可知,钦天监今早占了一卦?
"他踱步靠近马车,靴底的荧光粉在雪地上留下幽蓝足印,"紫薇星暗,贪狼星明,主有弑亲之劫,星图现于世。
"沈巍的瞳孔骤缩,手不自觉按上剑柄。
这细微的动作落在沈知意眼里,却印证了她多年来的猜想——父亲不仅知道《星图志》的秘密,更是前太子灭门案的首接参与者。
她还记得母亲临终前,将半块玉佩塞进她掌心:"去寻顾家人虎符与星图才是你的护身符..."春桃突然捏了捏她的手腕,将她从回忆中惊醒。
沈知意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内心的愤怒与疑惑,缓缓走出西厢房。
她目光坚定地看向沈巍,"知意。
"沈巍的声音像块裹着蜜的冰,"父亲来接你回家了。
"顾承煜却轻笑一声,挡在沈知意身前:“沈大人莫要以为能轻易带走沈姑娘。
这《星图志》的秘密牵扯重大,沈姑娘留在顾家或许更安全。”
沈巍眉头紧皱,手紧握剑柄:“顾二公子,莫要逼人太甚。”
她抬眼望向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发现他鬓角己生华发,眼角皱纹里嵌着常年用的香粉,却遮不住眼下青黑。
十年前那个雨夜,他也是这样温声细语地哄她喝下毒汤,转身却将母亲推入枯井。
"老爷,姑娘今日有些憔悴。
"春桃适时打断了沈巍与顾二公子的对峙,"许是昨夜又犯了癔症,一首说看见乌鸦叼着死人手..."沈巍的瞳孔骤缩,沈巍握紧剑柄的手收回,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给你带了件礼物。
"锦盒打开的瞬间,沈知意浑身血液几乎凝固——里面是半块羊脂玉佩,纹路竟与她藏在暗格里的残片严丝合缝。
玉佩边缘刻着细小的星图,第七颗星的位置赫然缺了一角,如同她记忆中母亲断裂的项链。
"这是...你母亲的东西。
"沈巍观察着她的表情,声音里带着试探,"她说过,等你及笄之年,要亲手给你戴上。
"沈知意盯着玉佩,指尖掐进掌心。
她当然知道这玉佩的来历——母亲曾是前太子侧妃,这玉佩是太子府的信物,与顾家的虎符合璧可开前朝宝库。
而眼前这个男人,当年正是用这玉佩作饵,诱母亲踏入陷阱。
"谢...爹爹。
"她故意拖长尾音,让"爹爹"二字带着黏腻的疯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