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威的手掌按在青铜匣上,匣面蟠螭纹的凸起硌得掌心发麻。
帐外疯长的麦浪簌簌作响,金黄的穗子竟似活物般缠绕上旗杆,将"镶蓝旗"的旗面勒出蛛网般的裂痕。
他闭目凝神,耳畔忽闻金戈铁马之声——是二十年前伊犁河谷的雪夜,准噶尔骑兵的弯刀劈开营帐时,父亲将他塞进尸堆前说的那句契丹古谚:"苍狼逐日处,必有血玉开。
"”将军!
“亲卫赵铁牛撞开帐帘,甲胄上沾着荧蓝的麦芒,”东南哨塔……塌了!
“话音未落,地面陡然震颤。
案几上的青瓷茶盏跳起三寸高,泼出的茶汤在半空凝成诡异的蛇形。
李威抄起佩刀冲出营帐,却见月轮己染作赤红,玛纳斯河的雾气漫过栅栏,所到之处木桩生根抽芽,转眼化作合抱粗的胡杨。”
列阵!
“李威的断喝撕开浓雾。
五十名披甲亲兵以楔形阵突进,刀刃劈砍疯长的藤蔓时竟迸出火星。
老屯丁王瘸子突然拽住他战袍下摆,枯槁的手指指向河滩:”您听……是《破阵乐》!
“涛声中果然夹杂着羯鼓与筚篥的合鸣。
李威瞳孔骤缩——这分明是贞观年间征讨高昌的军乐!
他反手将刀鞘插入地面,俯身贴耳,地底传来万马奔腾般的轰鸣。
当年随兆惠将军奇袭库车叛军时,他曾在龟兹古城听过这般声响,那是流沙吞噬整支驼队前的最后哀鸣。
河滩塌陷处己扩张至十丈见方。
李威命人悬绳而下,火把照亮坑底时,所有人都倒吸冷气——青灰色墓砖拼成巨大的九宫八卦图,中央矗立着汉白玉碑,碑文竟是西夏文与契丹文交错镌刻。
赵铁牛举斧欲劈,却被李威厉声喝止:”且慢!
这是李继迁的蛇蜕葬!
“《西夏书事》有载,李继迁临终前命巫师将陵墓筑于流沙之下,每过甲子便如蛇蜕皮般移位。
李威指尖抚过碑上狰狞的迦楼罗浮雕,忽然触到一道新鲜裂痕。
裂痕中渗出暗红液体,腥甜中带着铁锈味,分明是人血!”
退后!
“他猛然抽刀格挡。
白玉碑轰然炸裂,碎石如蝗雨般激射。
三名亲兵被洞穿胸甲,血雾尚未散尽,坑底己涌出墨绿色浓烟。
烟雾中浮现十二尊青铜人偶,头戴萨满鹿角冠,眼窝嵌着的黑曜石在火光下流转诡谲幽光。”
结玄武阵!
“李威刀锋划破掌心,血珠溅在为首人偶的面具上。
亲兵们立刻背靠背组成圆阵,盾牌交错如龟甲。
那人偶却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鹿角冠上的铜铃无风自动。
***与地底轰鸣共振的刹那,李威腰间玉佩突然滚烫——这是母亲临终缝进他襁褓的血玉珏,此刻竟浮现出与青铜匣星图一致的纹路!”
喀啦啦——“墓室穹顶骤然开裂,倾泻而下的不是沙土,而是泛着荧光的金沙。
金沙落地即凝成文字,竟是《太白阴经》中的”地脉移位“篇!
李威挥刀斩碎文字,碎金却又重组为新的谶语:”玉魄现,山河变“。”
将军小心!
“王瘸子突然扑来。
一柄骨笛破空而至,贯穿老人肩胛后钉入岩壁。
笛孔中飘出靛蓝雾气,雾中走出一队身着唐铠的骷髅兵,锈迹斑斑的槊尖挑着写有”安西都护府“的残旗。
李威目眦欲裂——这正是父亲当年隶属的戍边军番号!”
列祖英灵在上……“他咬破舌尖保持清醒,佩刀在掌心旋出凛冽弧光,”玄甲营,冲锋!
“血玉珏骤然爆发出刺目光芒。
五十亲兵如得神助,刀锋所过之处骷髅尽碎。
赵铁牛抡起陌刀劈开主墓室石门,门内景象却让所有人僵在原地——九具悬棺呈北斗状排列,棺椁皆以昆仑玉雕成,表面密布《阴符经》符文。
中央棺椁盖板大开,棺中躺着个戴莲花冠的道人,面容竟与青铜匣光幕中的虚影别无二致!
更骇人的是他手中攥着的羊皮卷,赫然是李威襁褓时的生辰八字。”
原来如此。
“李威怒极反笑,刀尖挑起羊皮卷。
泛黄的纸页间掉出半枚虎符,与他腰间另一枚严丝合缝——这正是二十年前伊犁血案中失踪的”安西节度使“兵符!
地宫突然剧烈震颤,悬棺接连爆裂。
玉棺中腾起九道青光,在空中交织成巨型罗盘。
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定格在”惊门“方位。
李威耳畔响起父亲最后的嘶吼:”玉魄乃镇龙枢,断不可落于……“话音被惊天动地的轰鸣淹没。
玛纳斯河突然改道,浑浊河水裹挟着青铜人偶冲入地宫。
李威抓住即将被卷走的赵铁牛,却见河道中浮起无数陶瓮,每个瓮口都探出森白手骨,指节死死扣着写有”景龙二年“的木牌——这正是唐中宗时期西域戍卒的身份铭牌!”
将军!
玉佩!
“王瘸子突然厉喝。
血玉珏自行飞向罗盘中心,玉光与青光交融的刹那,地宫穹顶显现浩瀚星图。
紫微垣剧烈震颤,贪狼星化作赤芒坠向西方——正是准噶尔部如今盘踞的伊犁河谷!
李威猛地咳出鲜血,他终于读懂父亲用命守护的秘密:这枚伴随他二十七年的血玉珏,竟是镇守华夏龙脉的”玉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