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16年9月(公元1929年),吉林省海龙县。
位于县中心街道繁华的位置,有一家挂着“于家菜馆”的饭店里,一个穿着西服拄着文明棍的日本人正在和菜馆的掌柜攀谈着。
“于掌柜,咱们真人不说假话。
鄙人以及森田商社,这次愿意出一百根黄鱼(金条),来买你手中的菜谱和那两把刀。
希望于掌柜再好好考虑一二”他对面负手而立的,是一个短发中年男人。
也就是日本人口中的于掌柜,只见他带着不耐烦却又不失礼貌的神情说道:森田先生,不是于某人不应允。
谁都知道这黄鱼才是乱世之中的硬通货,更何况是一百根呢。
但我手中真的没有你所说的这两样东西,所以嘛!
真的很抱歉了,让您来回跑了这么多次!
日本商人森田把于掌柜拉到一旁僻静处神秘的说道:于掌柜,不瞒你说,我们大日本帝国正在筹划在你们这建立“满洲国”,而皇帝,就是前些年退位的宣统。
从他退位以来,到建立中华民国,曾经的宫廷御厨跟满汉全席的菜谱全都流落到民间。
如果将来满洲国成立,你把这本菜谱献出来给你们的“皇帝陛下”的话,那你可就是大功一件呐!
于掌柜本来就不耐烦,一听森田说什么要在这建立什么满洲国?
而且有皇帝,于是他立刻怒声道:森田浩二,先不说我有没有你说的东西。
就算是有,我也不会给你们日本人,更不会给啥***皇帝。
我实话告诉你,你们想在这块地方扎根落户,那根本就不可能!
将来你们不止得滚回你们的小岛上去,还得留下一地的尸体!
森田被骂了之后也不气恼,反倒冷笑着说道:于世荣,我好声好气的跟你商量了这么长时间。
你却一首跟我扯一些没有用的东西,我现在明确的告诉你。
菜谱和刀,在本月初九之前,必须带到森田商社。
否则,下场会很惨。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只能来硬的了!
面对森田的威胁,于世荣也针锋相对道:那你就试试吧,瞅瞅谁的腰板硬,谁的肋巴扇子软!
森田拍了拍于世荣的肩膀也不说话,冷笑了两声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时于世荣身后传来一个好听的女声问道:爹,那小鼻子要干啥?
你给他骂了?
于世荣回头一看,原来是他的女儿于倩。
而且她手中还端着一盘刚出锅的菜来等着他品尝没等于世荣回答,于倩便迫不及待的说道:爹,你尝尝吧。
为了这锅包肉我可跟刘师傅吵了三西天了,你给评评理吧!
于倩皱着眉夹起一块锅包肉送到于世荣嘴边,于世荣提鼻子闻了两下后说道:单从这酸味上来讲,你己经出徒了。
但是嘛………………“但是啥吖但是,你先放嘴里尝尝再说吧!”
于倩说完便把一块锅包肉塞进父亲嘴里,然后满怀期待的等着点评。
于世荣费力嚼了半天,才把嘴里的肉咽下去。
然后急匆匆的回饭馆里倒了一杯茶灌了下去喝完茶后,于世荣哭笑不得的说道:你这锅包肉,味道是有了。
但是肉片挂糊太厚,而且炸的时间还太长。
要不是我牙口还算硬实,一口牙早就被你这锅包肉给硌掉了!
于倩闻言立刻耷拉着脸说道:这……肉硬不硬的两说,你就说这做法跟味道是不是正宗吧!
于世荣拉着于倩坐下,然后倒了两杯茶缓缓说道:这锅包肉,说白了就两种做法。
你跟刘师傅都对,没有所谓的正宗不正宗。
其实啊,这锅包肉本来就是二十多十多年前(1907)哈尔滨的滨江道衙门里的官厨郑兴文,为了迎合沙俄来的宾客喜欢酸甜口味,于是就把先前咸鲜口味的焦烧肉条给改成了酸甜口他这一改,没想到那帮老毛子非常喜欢。
后来在奉天(沈阳)开万国鼠疫大会,这郑兴文又把先前的烹汁做法改成溜汁做法,还加了番茄酱。
这么一来,这锅包肉就鲜红透亮,放的时间再长味道也不会减弱。
当时他把这菜改良之后,那些过来开万国会议的外国人都非常喜欢。
而且当时在后厨帮忙的奉天本地厨师也都学会了这种做法,所以当时奉天城的锅包肉就都是这种做法。
再后来,老郑家在奉天开了家饭店。
郑兴文的大儿子就提议改一下锅包肉的做法,因为毕竟他们家开的是中餐饭馆,要是店里的菜做的土不土洋不洋的,属实有些不合适。
当 当 时郑兴文也同意了,并且还添加了现在这种加葱姜丝香菜梗的本来做法。
于世荣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去年张大帅在皇姑屯被炸死(1928年6月4日)之后,这道本来只有奉天厨师才会的菜才流传到外面。
(以上为锅包肉众多来历其中的一种说法,各位看官不必深究。
就当听个乐)咱家的刘师傅不就是奉天过来的么,所以啊,这锅包肉的做法你也不用跟刘师傅较真。
他用番茄酱溜汁和你用葱姜丝香菜烹汁的做法都没错,刘师傅把这道菜带到咱们这,让咱家的菜馆生意这么火爆,而且你还算是他的半拉徒弟。
所以你得把刘师傅当成你亲爹我一样看待!
于倩咂咂嘴:哎呀行啦,我知道了。
这话你都说了无数遍了,咱得知道感恩,是吧?
于世荣点点头,然后揽着于倩的肩膀一边往饭馆里走一遍告诉她:过段日子这不九月九了么,你去一趟宽城子(长春)你二叔家,把我买的五色布跟五谷粮都给他送去这不你二婶儿家里供的大仙么,九月九是大日子,前段日子都答应他们了,他们要的五色布五谷粮他们那也不好淘弄。
于倩点头称是,随后父女二人回菜馆招待客人去了…………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三天,九月九这天一大早,于世荣给于倩装了满满一皮箱的礼物送到火车站。
“爹,你赶紧回去吧。
今天估计咱家得忙,早点回去帮刘师傅忙活吧。”
于倩跟父亲挥手告别,于世荣此时却是满眼的不舍和和眷恋。
因为于倩这孩子从小就没了娘,早些年他带着个孩子东奔西跑的给地主家打零工混口饭吃。
后来有一个东家家里做饭的大师傅找他给帮厨,由于他干活勤快还机灵。
再加上大师傅给他美言了几句,于世荣这才从干农活打零工的变成了帮厨打杂的,当然工钱也多了起来。
闺女于倩也能隔三差五吃到一些美食一来二去的,大师傅也看出于世荣在偷艺。
当然人家也是有意让他吃口饭,做一些拿手菜开小灶的时候从来不背着他。
久而久之于世荣便成了贴灶切墩的“二把刀”(这个词不是贬义,在早年间的厨师行里说的就是帮厨的跟班)后来,那个大师傅应邀去宽城子(长春)的一家菜馆当主灶。
所以就把于世荣也给带上了,因为这个半拉徒弟他用的是真顺手。
几年过去之后,于世荣的本事也学的差不多了。
当初带他出来的大师傅也老了干不动了,所以就把主厨的位置交给了他。
等闺女于倩渐渐长大之后,他的钱也攒的差不多了。
于是便带着于倩回海龙县开了一家小菜馆,这于世荣开饭馆靠的就是他的三个拿手菜,“溜肉段,地三鲜,尖椒干豆腐”这三道菜无疑是下酒最好的佳肴,于是他家的小菜馆一开起来就火爆异常。
前来光顾的也基本都是些好酒之徒,而这些顾客,也给于世荣起了个“于三样”的绰号。
从小在饭馆长大的于倩,耳濡目染之下饭店和厨房里的活全都会干。
她的愿望就是将来厨艺有所成就,也让父亲不再那么辛苦…………于世荣在站台上频频对女儿挥手,于倩坐在车里也回应着父亲。
殊不知,这次看似平常的相送,却成了父女二人最后的告别………………